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天涯不歸路 | 上頁 下頁 | |
一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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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無絕人之路,寒煙發奮考了把託福,拿到638分,申請到SFU大學的大眾傳播專業的碩士獎學金。為此,他欣喜若狂,終於可以不用為生計而奔波操勞,而且可以單獨搬到離學校近的洋人家住。 來溫哥華三個月後,他已經從最初的興奮、戰慄、頭暈腦漲過渡到相對平靜的狀態。他搬到了一個洋人家,那是棟並不豪華的小洋樓,地面上兩層,地下室一層。現在他清楚了,所謂洋房,無非是木板釘起來的積木盒子,從外面使勁一撞恨不能可以撞進臥室的床上去,還不如國內的公共廁所結實。 房主是兩個早年從德國來的移民。老頭子走路哆哆嗦嗦,鼻子紅的象根臘腸,一天到晚不說話,聽說,他年青時是個小提琴家。老太太灰白的頭髮,鼻子希臘雕像般的直,臉上皮膚蒼老多皺,但手上的皮膚卻出奇的白嫩,眼睛湖水般的藍。老太太健談,英語帶日爾曼人口音,待人和藹可親。她是個護士,天天早出晚歸。 這家養了只小狗,全身彤紅,長長的毛,眼睛象黑玻璃球,鼻子頭黑黑的,兩排碎牙看來咬人不疼,但叫起來卻猛烈駭人。一照面,小狗便在老頭的褲腿後面,不友善地朝他一通狂犬。他生來畏懼狗,從小就聽過地主的惡狗咬窮人腿肚子的故事。他假裝友好地讚揚了那小狗幾句,誰料那小畜牲卻猛地做出要躥上來的姿態,嚇得他狼狽倒退, 撞在沙發靠背上。 老頭古怪地吃吃笑起來,親切地對小狗說:「克林頓,Stop.」 地下室的窗子和地面基本平行,陽光白天可以投射進來。進屋後,他一眼就看到了一張單人彈簧床,心中一陣激動。終於可以睡在正式的床上了,難民不如的生活一去不復返了。 那天晚上,他打開了所有的燈——一個頂燈、兩個檯燈、有著6個100度燈泡的立燈。在上千度的燦爛光明中,他開始籌畫新的生活。 SFU大學座落在山上, 建築十分別致,大部分在地下,各樓之間用走廊連接,繞來繞去象個迷宮。最令寒煙驚訝的是廁所門壁上都被塗抹著不堪入目的春宮畫,敢情鬼佬也好這個,他真想拔筆加上點東方情韻,但轉念一想,咱得處污泥而不染,堂堂學者安能如此墮落。更讓他震驚的是,學校廁所裡居然放著出售避孕套的機器,這他媽的真不成體統,看來老毛子常來此地辦事。由於擔心得性病,他就不敢坐便盆,每次上廁所,都象只大鳥那樣棲在窄窄的池邊,一手扶牆,一手保持平衡,那功夫連海燈法師都做不出來。 學校裡的中國學生不少,一看裝束就知道是從大陸來的,周身冒著窮酸氣。不知為什麼,走路遇見時,大多數人都沒有他鄉遇故知的友善,反而常常低頭不打招呼地繞過去。有幾次,他冒失地問人家是不是大陸來的,誰都是驚訝地回問:「咦?你怎麼看出我是大陸的? 」 這之後他才知道,說人家是大陸來的,等於是罵人家「土包子」。 課業相當緊,教授講課都象機關槍,一留作業就是一大摞參考書。原來以為大眾轉播會和市場有關,上了一段時間,才知道原來講的都是大部頭的哲學。為了摳通什麼叫「文化」,得要啃完一米高的書,更可笑的是還有一大堆馬克思主義的論著。出國到西方學馬克思,這真滑稽,加拿大能鬧革命嗎?這可沒有井岡山。 他很想和洋人學生交朋友,希望能多練練英文,但不知為什麼他和那些大鼻子總隔著一層,除了簡單地問候外,深入交談無法進行。人家根本就不把他當老外,他這個外國學生從哪裡來,幹什麼,想什麼,人家毫不關心,這讓他感到詫異。在國內大學,黑頭發中間混上個金髮碧眼的洋留學生,大家總會對其產生一定的好奇,但這裡不一樣,他生活在洋人圈內,四周彌漫著可口可樂和土豆條的味道,瀟灑的金髮男學生和性感的女學生都對他的存在不屑一顧,對他不地道的英語也不感奇怪,他介入這個氛圍沒有帶給人一絲異常感覺,他象空氣中的氫分子,被中和進虛空之中,迷失了自己,這是他過於敏感還是無奈的現實,他弄不明白。 這使他非常沮喪,還摻雜著自卑,眼神中總有種躲避的神情。他無法和洋人一樣共同享受那朗照在綠草上的陽光和清純的空氣,他不敢在和煦的陽光下也象洋人學生那樣肆意躺在綠茵上,大口地吃漢堡包,無慮地談笑。他覺得自己象只小動物,萎縮地躲在陰影下,耗子般出溜出溜地移動。他恨自己,他從來不是個懦弱的人,他在理直氣壯地求學,這些公共設施也是他的,那金色的陽光、美妙的春風、潔淨的空氣,但他對自己都缺少認同感。他明白,自己是個外來戶,來自一個還不富強的國度,而且,糟糕的是,骨子裡還藏著隨時不忘投機致富的畏瑣念頭。 寒煙有份TA(助教)的活,幫系資料室工作,替教授幹點小活計,那點銀子掙得倒也輕鬆。認識了一個從天安門廣場跑出來的上海學生阿寶,同系的自費生,補習完課程後,正申請TA。看在均是炎黃子孫的份上,寒煙幫了他不少忙。 學期結束後,寒煙和一個哥們開車去美國西雅圖玩,把聯繫地址留給了導師。三天后的晚上,格林教授打來電話,上來的一通話整得他目瞪口呆:「我理解你們中國學生好面子,但如果我是你,我會直接打電話,當面講清理由,」格林教授語氣很客氣,但能聽出不太高興。 「格林先生,您的話我聽不太懂。我是說,發生什麼事了?」寒煙一頭霧水。 「你的女朋友打給我電話,說你下學期的TA不準備幹了。我個人對你的工作很滿意,尤其是我們合作的課題。」 「What? Bull shit!」寒煙大吼,「對不起,我可不是罵您,我是說我他媽的根本就沒有女朋友。這是哪個Jerk在算計我?我從沒有對誰說過我要放棄TA!」 「怎麼會這樣?現在是我不懂了,她說你不好意思親自打電話給我。我瞭解中國學生的習性,我能理解。對了,她沒有告訴我她的名字。」 「格林先生,我聲明我沒有讓任何人替我打過任何有關此事的電話。這是場誤會,請您相信我。」 格林老頭大概還轉不過這根筋來,他大概想像不出怎麼會有人這樣,那天可不是什麼愚人節。老頭想了想說:「這樣吧,你回來後我要和你談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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