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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呀,你咋知道的?那副廠長答應我……」

  「他答應什麼啦?」

  「他答應一輩子不給我說出去的。」二肥的音調有些急。

  阿六笑得直咳嗽,坐起來點上煙:「傻小子,你……你給我傻死。」他又笑起來。

  「你咋知道的?」二肥急著問。

  「傻東西,那陣子我的那個娛樂廳裡天天都說你這事兒,永樂屠宰廠那點爛事全當樂子了。」

  「唉呀,壞了!」二肥忽地一下子也坐起來。

  「啥壞啦?」

  「副廠長說,這事要捅出去,比強姦人判得還重,非槍斃。他……他咋是這號人。他答應了只要能偷出半扇豬給他,他就替我保密。我偷了,也拉到他家了,他咋……,這可怎麼辦呢?」二肥急得要哭。

  阿六笑得更歡了。笑夠了,摸了把淚說:「行了,別急,還有兩天就出去了。到了那邊就沒人管你了。」

  二肥聽到他的安慰,這才安靜地躺下了。可是他還是怎麼也睡不著。過了會兒,聽到阿六打起了呼嚕,就把枕頭下的袖珍收錄機打開了。這台小收錄機是費媽媽怕兒子路上煩悶,臨走時給他帶上的。二肥把耳塞往耳朵裡塞得緊緊的,生怕吵醒了六叔。

  耳機裡是個女人在唱《血染的風采》,他最愛聽這小姑娘的聲音。二肥聽得入了迷:「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國和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采,如果是這……」

  二肥子聽著聽著,覺得有點不對勁。耳朵裡除了這個歌聲外,還有一種聲音,也是個女的。打哪兒來的?二肥眨著小眼睛琢磨起來。他摘掉耳機,那聲音更大了。他使勁豎著兩個耳朵聽,不對,那聲音不是耳塞裡的,是從水仙屋裡傳過來的。那聲音越來越大,這水仙咋這樣,這聲音咋這難聽。突然,他好象明白了。

  第二天,阿六叫他快起床,二肥說什麼也不動彈。他生怕六叔看見,留在他身下那涼嗖嗖的好幾灘。

  又上路了,三渡村與黃渡口一行人人分兩路。

  小鬍子完成了任務,塞滿了腰包,走人了。下一段的路程,由另一個馬仔接替,專們負責三渡村的人的安全。這個新馬仔是越境的領路者,叫不上名字,是個典型的愛尼人。他漢語說得生硬,面部總是一種表情。他的裝束也很特別:一身的黑色粗布短褲短衫,腰上跨著一口長長的鋼刀,腳上穿一雙輪胎底涼鞋,右耳垂上還掛著一個小小的鈴鐺。

  他命令所有的人,都鑽進一輛東風牌大卡車裡。這輛大卡車的外表雖然與路上跑的沒什麼兩樣,都是淺綠色,長方型車體,貨箱四周支著牢固的鐵架,鐵架上蓋的是厚厚的帆布大棚。可這輛車的裡面與其他車就有所不同了,貨箱裡裝著滿滿的衛生紙,衛生紙的中心全部被掏空。愛尼人指揮這組人,圍坐在中心的空地上,然後又同司機把車門處填上衛生紙,碼好,又紮嚴了帆布棚。

  他們這樣做,不只是要順利地通過一道道關卡,而且也可以躲避路上不時出現的邊境居民警惕的眼睛。從景洪出發到中老邊界的孟臘,大約需要五六個小時。因此,每次都是必須吃過中飯就立即出發,到達邊界天正好全黑下來。

  三月的滇西南,天黑得比較早。太陽一落,空氣中還能帶點兒涼風。可在正中午,高原的日頭特別強烈。六、七個人全擠在豆腐乾大的一塊地方,加上沒有半點兒通風口,裡面的溫度每時每刻都在往上升。

  開出景洪市不到半個小時,裡邊就有了動靜。

  「不行,不行,這樣會休克的。」曾明第一個忍受不住了,叫嚷著。

  「他媽的,這裡黑咕隆咚的,可怎麼呆呀。快叫司機停車,得扒開一道縫。」阿六在黑暗裡也嘭嘭地敲著紙牆。

  「二肥你這臭腳往哪兒頂啊。我操你祖宗!」阮衛國罵完,朝著伸腳的地方打了一拳,「唉喲唉喲」地揉著自己的襠和腚。

  「這車這麼顛,我咋坐得穩。」二肥捂著腦袋低聲地嘟囔。

  「是誰他娘的這麼沒德性,趁黑佔便宜?」水仙也尖著嗓子叫起來。

  「媽呀!磕了我的下巴了。疼死我了!」這是彩鳳。

  「吱」地一聲,大卡車真地停了下來。不知是誰用鐵器嘭嘭地敲著後窗,這夥人立刻安靜下來。他們聽到司機罵著相當難聽的髒話:「像你們這樣的烏龜、臭蟲,王八蛋我天天送,還沒見一個憋死的。誰讓你們都他媽的想往美國跑了老實點,不許你們再出一點兒聲,膽子太大了,都他媽的不要命了!」

  「真是喘不過氣來呀,萬一出了人命怎麼辦?」阿六大聲地對司機喊。

  「哪一個?這是哪一個?不用萬一,我現在就捅死他。」司機「咋」地一聲拉開了車門。車廂裡的人一陣騷動。他們聽到車尾處,司機一邊罵,一邊解尼龍繩;又聽到那個愛尼人用不熟練的漢語說:「算了,算了。」

  司機又忍不住大罵:「這個小子不要命,我可要活。把那龜兒子拉出來,宰了他,扔到山澗裡喂野熊。」說著,繼續解他的尼龍繩。

  黑暗中,阿六嚇得直哆嗦:「怎麼辦?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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