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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詹納森隔著玻璃在叫林姐,聲音洪亮,底氣十足。他每次叫林姐,都喜歡用這個辦法。他不願打電話,就喜歡仰起脖子,隔著籬笆喊。起初,林姐還有點犯疑惑,因為這不像是美國人的習慣。「這樣好,這樣可以鍛煉身體,又可呼出肚子裡的廢氣。」老詹納森解釋完,就招呼著林姐,走向海邊。

  這個季節,脫光衣服曬太陽還顯早了點兒,可這位老人已經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渾身上下只穿了條游泳褲,仰面朝天,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

  「詹納森先生,你不覺得這樣會感冒嗎?」林姐不敢過早地讓皮膚接觸紫外線。她穿了一套運動衫,把自己的躺椅往老人身邊移了移,並排躺在波浪微起的小海灣邊。

  「我寧願承受感冒的折磨,也不願意在電視裡看那個好戰的侯賽因。」詹納森氣鼓鼓地說。

  「是啊,最近中東的局勢在走向危機.電視、報紙整天都是那些令人不可思議的消息。唐納森先生,你是專家,我很想聽一聽你對當前局勢的見解。」林姐很尊敬這位共和黨元老。她說的是真心話,她特別願意聽詹納森滔滔不絕地講演。

  「他是個叫我心焦而又令我不安的人。他頭腦裡的那張國家版圖設計,就是他自己也不會相信。我覺得他自相矛盾。他的宗教概念,掩蓋不了他好戰的野心。他不是個沒有教養的人,他曾受過倫敦劍橋的高等教育,寫過幾本像樣的書,可他竟熱衷於恐怖,沉醉於國際高層暗殺和精良先進的武器。」

  「你說的是那個伊拉克的侯賽因嗎?」

  「當然,當然,不是他還是誰?這個人搞得已經很不像話了,在那裡,對他的個人崇拜已到了瘋狂的地步,讓無知的中東人,把他同神靈等同起來。我真不願看到人類再次陷入戰爭的磨難。你應該知道,林太太,當你還是孩子的時候,你的國家出現過什麼。雖然你未曾身受其害,可是,你的民族卻發生過一次大倒退。上帝是不容人類總反復出現謬誤的,我們美利堅必須為上帝而戰,制止一切地球上的邪惡。我的好朋友布希先生,他的決定是正確的。因此,我支援總統為制止這次邪惡所作的一切決定。」

  「詹納森先生,剛才您說,我在孩提時未曾身受其害,是不對的。你們美國人對東方瞭解得太少了。」

  「難道你也受到過戰爭的迫害?」

  「不,是很深很深的,心靈上的傷害。」

  「那比肉體上的創傷還要可怕。不幸的孩子,請你相信我,那場錯誤已經過去了,你的國家正在起飛,這在亞洲,不,應該說是全世界,是一次巨大的變革。由於中國的改革開放,使全球的經濟熱點轉向大平洋沿岸。可以說,未來的經濟在亞洲,在中國。」

  「詹納森先生,你是個了不起的政治家。」

  「不,維多利亞,我算不上什麼。在你們國家裡,有許多人是優秀的、卓越的、有才幹的。我甚至覺得,現在生活在那塊大陸上的年輕人,該是多麼幸福。我深深為他們祝福。」

  這時,海鷗撲撲棱棱地飛到他們的頭頂上,嘰嘰地叫著,提示他們,索食的時間到了。

  詹納森一個彈躍,從躺椅上蹦起,像是犯了大錯的男孩一樣,連連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就跑回屋去拿麵包。

  林姐起身也準備回屋取食物,詹納森打了個手勢叫她停下。不一會兒,他提了一袋新麵包,給林姐一半,自己拿一半,並撕成碎塊往天上扔。

  成群的海鷗都向這兒飛來。它們沖得快,啄得准,愉快地翻騰在他們中間。

  「詹納森先生,我對美國人的個性有一種不太成熟的感覺。」林姐一邊向天上投食,一邊高興地說。

  「什麼感覺?」

  「像你一樣,個個都是大BABY(孩子)。」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林姐看了看表,跟詹納森道了晚安,就回屋了。她估計冬冬和薩娃快到家了。她走進廚房,準備今晚親自下廚給冬冬燒一回飯,可到了廚房就犯了難。她實在是不會做飯,加上那波蘭老婦有個怪癖,她用的東西是一千個不願讓別人碰,更不清楚她放炊具和佐料的地方。

  可她今晚非要試試,試一試當回媽媽做回家庭主婦的滋味。她先試著炸幾個荷包蛋,不巧,火太大都糊了。她又試著拌生菜,可又找不到各種佐料。她想給冬冬包一回家鄉的水餃,可面板、擀麵杖這類東西薩娃怎麼去買,買了又如何弄得明白呢?一氣之下她解下了圍裙,抽起了煙。她不信,她這一生,只配過這種生活,她向自己做了新的挑戰,她要當家庭主婦,她一定要個家。長島這裡算個家嗎?家是什麼?家不只是個窩,家的要素就是人員齊全。她並不要求男主外女主內的這套俗見,可畢竟一男一女才是個真正的家呀。好在這個想法快實現了,打從福建回來,她就一直處在興奮中,因為她終於找回了她盼望已久的那一半。

  在安排丁國慶赴美的事情上,她由衷地感謝高浩。這個充滿活力的老哥們兒,活兒練得永遠是那麼扎實漂亮。他讓國慶走的是空路。為了不使他和郝仁在路上碰面相撞,他們起飛的機場不同,航班的路線不同。郝仁在上海起飛,坐的是民航;國慶坐的是聯合,登機是在北京機場。兩個人的護照都是真的,赴美簽證也假不了,一個是實地考查,一個是採購促銷,這是以各代表團加塞的辦法,價碼雖貴,但確是一切手續齊全,無可挑剔。至於轉換成永久居留那是以後的事,大不了再給史密斯一筆錢,讓他想辦法。

  林姐用手掐算時間,她預計,在國慶和郝仁前後登機的同時,大批的「貨物」也快啟程趕路了。

  電話響了,她把聽筒立即放到耳邊。

  「出了點兒意外,你看怎麼辦。」她聽出是高浩的聲音,從大陸打來的。

  「什麼意外?」她有些緊張。

  「郝仁今天已登機起飛,國慶到北京後就失蹤了。」

  「他現在人在哪兒?」林姐焦急地問。

  「私下逃回福建。」

  「什麼?」

  「你別急,那邊我已安排好了人,我放下電話也馬上飛過去,安排他早點兒走。實在不行,就讓他隨大隊走。」高浩急噓噓地向她交待。

  「高浩,這事你無論如何給我辦妥。人要安全順利到達紐約,要不。借一切代價。」

  「好,你放心吧。沒問題。」

  林姐放下電話之前,又一次強調:「不能耽擱。你一定要儘快,親自把他送上去昆明的火車。」

  「媽咪。」一聲叫喊,冬冬跑進屋。她迅速地放下電話,轉身掩飾自己那激動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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