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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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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叔叔呢?」冬冬過來問。 「他不能留下。不過他讓我轉告你說,下一次一定多陪你玩一會兒。」林姐邊說,邊把冬冬摟在懷裡。 「那我告訴薩沙媽媽,烤三個牛排就可以了。」 「好,去吧,乖女兒。」 冬冬已長到十一歲了,她沒有使林姐失望。個子長得很高,五官雖不像林姐長得那樣鮮明動人,可也相當端正,大方。只有一點使林姐不太滿意,就是冬冬的膚色有些偏黑,大概因為曬的太陽太多的緣故,但這一點並不影響她的美麗。在林姐的眼裡,膚色黑不僅不是缺點,反而成了與自己不同、高於上一輩人的優點。 在林姐眼裡,冬冬幾乎樣樣都好,樣樣都美。冬冬自來到這個世界,吃的、穿的、住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教育是最完美的,教養當然是最高尚的。她上的是私人教會學校,週末又是整天泡在教堂裡。除了學校和教堂的生活,林姐給她制定了一套嚴格的作息時間表。波蘭籍的老傭人薩娃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她對林姐制定的規定,執行得一絲不苟。林姐把冬冬託付給她來管教,是最放心不過的了。老薩娃雖是波蘭籍,但自幼就來到了美國。她說話總是離不開上帝,胸前總是在劃著十字。她早晚雷打不動要做懺悔,一天幾次。飯前飯後都要祈禱。她的這些習慣,耳儒目染地傳給了冬冬,使可愛的冬冬變得更加純真,善良。 這一切都是林姐有意安排的。她並不想讓冬冬的生活被無形的宗教罩起來,更不想讓冬冬生活在一個空殼裡。她只是想為冬冬建起一個無邪無惡的天地、無恨無罪的世界,讓冬冬生活在裡面,享盡幸福與安全。因為她這一生見到的血太多了,有些事她不承認都是罪惡,可又都是在罪惡的環境裡做的。她一千個、一萬個不願看到天真純潔的冬冬再陷入這紛亂的淤泥裡,像自己一樣過著驚嚇、扭曲、惶恐的生活。 林姐為冬冬所設計的生活達到了嗎?起碼目前她對自己精心製造的這個晶體很滿意,冬冬的透明與天真,使她高興。冬冬能使她忘掉一切,能使她得到一身的輕鬆。 「媽咪,一會兒,你跟我們去教堂嗎?」冬冬叫著,從廚房裡跑出來,雙手揣著一盤沙拉,放到了餐桌上。 「不,冬冬。」林姐說著也走進了餐廳。 「為什麼不?」 「一會兒媽咪要休息。」 「時間不會太長,今天有我的朋友接受洗禮。」 「那好,你同薩娃一起去吧。」 「媽咪,牧師說,我的洗禮在下個星期,你一定要參加呀。」 「一定去,我一定去。」 「媽咪,我的牧師經常問我一個問題、」 「什麼?」 「問我會不會,有時出現憂慮。」 「你說呢?」 「會,常常會。我和我的朋友一起玩的時候,因為他們說的,我聽不懂,所以,常常感到……」「聽不懂什麼?」 「TV(電視)裡的節目,我從來沒看過,可他們講的又全是那裡面的故事。」 薩娃把烤好的牛排放在桌上。她聽不懂中文,但聽出了冬冬提到TV,很生氣:「天哪!這個孩子在說什麼呀。TV、TV,那是個惡魔匣,簡直要把世界搞亂。上帝呀,寬恕這個可憐的孩子吧。」說著,又在胸前劃起了十字。 「媽咪,薩娃說得對嗎?」 「我想是對的。她不讓我在這個房子裡裝電視,是有一定道理的。」 吃完了午飯,冬冬和薩娃穿好整潔的衣服,去了教堂。林姐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壁燈,抄起一本厚厚的書,躺進了舒適的沙發裡。 剛剛坐穩,電話鈴就響了。林姐知道是誰打來的,拿起話筒,只說了一句:「可以,你可以過來。」就從沙發裡站了起來,走進她那間寬暢的化妝間。她淡淡地補上一層唇膏,理了理頭髮,下了樓,經過一條長長的佈滿鵝卵石的小徑,來到後院的那幢獨立的豪華大客廳。 這間大客廳的側門,直接通往史密斯的後院。林姐剛剛跨過豎在客廳門口的屏風,就看到史密斯站在窗外,正向她揮手。 林姐請他進來,兩人開始舌戰。 「我不認為,你目前有能力吃下這批貨。」林姐說著點上了煙。 「不,你想錯了,我不僅有能力,而且完全有把握。在中國城的辦公室,我已擴大了樓上的一層空房間,很快就裝修完畢。辦公的設備都已配好,秘書、律師助理,都有大幅度增加。另外在東百老匯大街,我已購下靠近維廉姆斯大橋下的那幢樓。現在可以坦率地告訴你,在未來的事業裡,只要你我配合好,一定會宏圖大展。」 林姐對史密斯的承諾一向是將信將疑。因為有兩次好機會,就險些毀在他手裡。一次是大批的「貨物」登路,他說全部接收,可是由於他人手不足,險些使一些人蛇流入他人之手。因為時間等得一久,排隊時間太長,就會失掉很多等得著急的偷渡客。他們自行亂找保人和律師,當然會出現難以控制的局面。另一次是史密斯答應所有案情一包到底,定好了的價錢不得改動,可他辦到中間,竟賣起了關子,要求一件「貨物」追加一千,結果時間托延,收不敷支。「這次你準備要多少錢一件?」林姐知道,同史密斯打交道,根本不用兜圈子。特別是在錢這個問題上。 「這次和以前一樣,就是加價,也是一點點。」史密斯小心地說。 「不,史密斯,生意場的規則,你應比我熟悉,薄利多銷,恐怕是生意談成的最重要的一點。我這次的數量,如此之大,你應該做到每件貨物減掉一半。」 「不,不,維多利亞,你瘋了嗎?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以?」說著史密斯從椅子裡站起來,雙手握拳,在空中抖動起來:「不,不,你一定要考慮好再說。」 林姐噗哧一聲笑了。減一半,這不是她的試探,是開個玩笑,她常常愛這樣逗美國人。尤其是律師,在金錢上特別敏感,只要挑動一下這根神經,就會看清他們的嘴臉,使自己更加容易把握主動權。 「你一定是瘋了。我的上帝呀!」史密斯已怒不可遏,在地上來回走動起來,那樣子很像希特勒在進攻歐洲前夜的狂態。 林姐大笑起來:「好啦,史密斯先生,別發火,跟你開個玩笑。不過,你要記住,錢永遠是大家賺的。減一半不太合適,那你提一下,到底應該多少錢?」 史密斯也非常瞭解這位頭腦聰明的東方女人。幾年來,雖從她身上賺進不少鈔票,可是與這類女人的關係,他總是提心吊膽。跟她說話,絕不能像在法庭上,振振有詞,慷慨激昂,因為她看得出,也常嘲笑說那是表演。因此長期以來,與維多利亞的接觸他只好拿出本來的面目,赤裸裸地只談錢,但又不敢太放肆。他太清楚了,像她這樣,手中掌握這麼好的貨源,有誰不想往她這邊靠?除非是笨蛋傻小子。每次他都生怕談不攏,激怒了她,另外去找生意夥伴。 「我說的加一點點,只是一點點。」史密斯托了一下眼鏡,看了林姐一眼。見林姐沒反應,又快速補充說:「加一點點不行,可以維持原價,要不……,要不就減一點點。」 林姐笑起來,笑得非常爽。她拿起紙巾擦了擦笑出來的淚,最後說:「好吧,老夥伴,那我們就好好幹他一回。」 下午,太陽低低地照進了小海灣,那光芒襯映在海水裡,反射到屋子前,像是探頭告訴屋裡的人們,不要總在黑暗處,出來吧,到我這裡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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