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偷渡客 | 上頁 下頁 | |
一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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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刀玉約指定的方向,她趕到了通往昆明的214國道。在路邊沒站多久,就攔下了一輛運送援越物資、正在回程的解放牌大卡車。戰士對她相當禮貌,經過兩天一夜的盤山小路,最後抵達昆明。她想塞給戰士十塊錢,戰士回敬她的是一個正規的軍禮。 到了昆明,她迫不及待地奔向火車站,花二十多塊錢買了張硬座票,登上了開往老家北京的列車。她斜靠在車窗旁」閉上了雙眼。沿途的疲勞,使她不能入睡,她閉上眼睛,回憶著近三年的邊疆插隊生活,自己得到了什麼?又留下了什麼?沒有,什麼都沒有。唯一使她掛念的就是那個女嬰。可如今她剛剛20歲,以後的前途?今後的打算……?她決定不對任何人談起這段令人心寒的歷史,甚至在她內心還萌發出這樣一個念頭,反正這個女嬰是那個王八蛋的種,在自己的記憶裡,要乾淨徹底地把她忘掉。 北京,她日夜思念的故鄉,今天她終於又回到了她的懷抱。令她失望的是,除了那寒冷的氣侯沒有什麼變化外,其他的都變了。母親死了,父親還在江西農場勞動改造。丁建軍一家也不存在了,國慶隨他父親在一次幹部大調動中去了福建。另外一些熟悉的朋友們,也大都隨著四分五裂的家長,去了不知什麼地方。各大軍區、軍分區幹部領導們的頻繁調動,部隊大院兒的孩子們,早已見怪不怪。因此,在這個大院裡,口音的複雜是一個特點,家長們的南腔北調,充斥著整個大院。另外還有一個複雜的特點,就是各種上下級的關係。但有一點是統一的,那就是,凡出生在或成長在這個大院裡的孩子們,嘴上說的一律都是北京話,個性和脾氣裡都浸透著京城人的基因。 父母指望不上了,還是靠比她早返京,現在是軍報大記者的任思紅,幫她解決了大難題。不單單解決了吃和住,又通過思紅正在走紅的老爸,托關係,挖門子,開證明上戶口,把她安插進了北京的一家大飯店的客房部,還當上了副經理。從西南邊睡的茅草屋,一躍進入當時北京的高級賓館,這種一步登天的變化,一時使她難以承受。她激動得除了拼命地幹,玩命地幹,同時與任思紅的友誼也越來越深了。 然而好景不長。在一個寒秋深夜,任思紅急匆匆地趕到了北京飯店,來到客房經理部,悄悄對她說:「欣欣,出大事了。」 「什麼事,思紅?」 「據我們報社最確切的小道消息說,呼倫貝爾大草原上掉下了一架飛機。你猜是誰?」 「誰?」 「林彪。」 「真的?我不信。前兩天.你們報社大畫報上的封面還……」 「這你不懂。」 「他不是毛……」 「欣欣,問題不在這,你懂嗎?問題在於我爸爸和我的前途。」任思紅把雙手插進了她的短髮裡。 任思紅判斷得不錯,不久,她父親就被免職入獄了。可有一點她沒預測到,韓欣欣的父親很快官復原職,從江西農場調回,接替了老任的職務。基於任思紅和韓欣欣的關係,韓欣欣的父親複職不久即宣佈,任思紅軍報一職免去,另調北京地方報社,繼續保留記者身份。 這以後,北京的天氣似乎越來越暖了。爸爸官運亨通,一些她熟悉的老人,常到家裡做客的叔叔們,也把緊鎖多年的眉頭舒展開,他們開始忙碌起來。不僅忙內還在忙外。北京像開了鍋,轉眼間,外國人一股腦兒地往裡湧,基辛格頻繁來訪,毛澤東會見了尼克森,並簽定了舉世矚目的《上海公報》。田中角榮、英國首相、加拿大總理也受到了毛澤東的接見。 事隔不久,她又迷惑了。報紙上,電視裡,今兒說抓革命促生產,明兒說這是否定文化大革命。這邊說複課鬧革命,那邊就舉出個反潮流的白卷英雄。一邊要整頓,一邊又要批林批孔。亂了,煩了,夠了,怕了。她不再看也不再想,連造反、打架、插隊、遭奸、逃跑、愛的、恨的、女嬰、丁建軍、程士林,都不去想,統統見它的鬼去吧!一種更加新鮮的念頭,在她腦海中萌生。電視機裡繁華的東京街景、華盛頓的自由與先進、中國以外的世界、地球那一側的生活,時刻在吸引著她的目光。 她結識了一位住在飯店裡的長客,是美籍華人。他帶她去過東郊的國際俱樂部,使她初次見到什麼叫DISCO。他也領她到過友誼商店,去買一些中國人買不到的東西。她以打掃房間、送熱水為由,主動與他接近。她告訴他北京的名勝古跡,他閑下來時還主動教她英文。她搞不懂他長駐北京搞的是什麼業務,他對這個秀麗端莊的漂亮女孩流露出一片癡情。 一夜,他把她留在了屋裡,她上了他的床。她沒問自己這關係算不算愛,她覺得這沒有什麼違心。 雖然這一切都是不公開、秘密進行的,可也沒能逃脫飯店保安人員的眼睛。不久,她受到隔離審查,而且可能會判刑。那人答應她,一切包在他身上,千萬不要受驚、害怕。說完,他拍了拍她的肩,離京返美。她沒怎麼往心裡去,時時等待著惡運的降臨。反正決心已下,這次不成,早晚會成。她不相信此人神通有那麼廣大,更不相信,自己的目的會那麼快就能實現。她弄不清楚是老父出面作保,還是那人真地神通廣大,沒隔幾日,她就解除隔離,調動工作了。不是降職,而是高升了。她並不怎麼高興,心中反而增添了一塊巨大的陰影。 1976年,她的心緒如同這北京的空氣,潮濕陰冷。哀樂一曲接著一曲奏響,巨星一個接著一個隕落。新年一過,天安門廣場上堆滿了花圈。紙糊的、絹做的、不銹鋼的、合金鋼的,各種花圈使她感到了這個世道要起變化。特別是她擠在人群中抄下的那首:欲悲聞鬼叫/我哭豺狼笑/灑淚祭雄傑/揚眉劍出鞘/的小詩,更使她受到強烈的震撼。她在人群裡舉起了拳頭,高聲呼喊:「還我青春!還我生命!」 消沉,復蘇,又消沉。從「天安門」事件,到走上街頭慶祝粉碎「四人幫」的勝利,再到強烈的希望落空,她對生活幾乎沒有什麼指望。就在這時,生命的火花忽地一下又被點燃。這又一次點燃她生命的不是別人,正是已離京返美一年多的那個男人。他姓林,叫林阿強。 林阿強在一九八〇年初赴京,與韓欣欣正式結婚。其實,事情已是多餘了。他在紐約皇后區法院,已經完成了與韓欣欣的婚姻註冊,並在移民局辦好了移民手續。他是攜帶美國婚姻註冊而來,此次只是攜人而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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