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日本留學一千天 | 上頁 下頁 | |
六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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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個星期要去印尼。」 「什麼時候回來?」 「上帝才知道。至少兩三年吧。」 「什麼?!」 「常駐記者,懂嗎?我要在那兒『安家落戶『啦。」他自嘲地笑起來,幾縷頭髮又不聽話地披在腦門上。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從皮包裡抽出一本新的《國語辭典》和幾期最新的《人民文學》雜誌。 「呶,這幾本《人民文學》我來不及看了,你看吧。辭典是我特意為你買的,謝謝你教了我幾個月中文。希望你今後好好加強日語,你聰明,有前途。我呢,從今後要開始學習印尼文了。真可笑!」 「那也沒什麼可笑的,學會印尼文也算是多一種本事呢。」我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覺得遺憾得要命。這時,他突然一揮手:「走,咱們今天開個告別宴會。我請你吃有名的臺灣菜,不忌諱吧。」 「哪裡話,我還正想見識見識呢。」我心裡說不出來地發堵。 那一頓飯究竟吃了些什麼,啥味道,當時完全心不在焉,事後竟半點都想不起來了。田村因為還要趕去上夜班,所以連酒都沒喝。只記得那頓飯從頭到尾我倆誰也沒講話,與往日上中文課時那種愉悅和諧的氣氛形成了極鮮明的對照 悶悶地吃完了飯,尚有時間,我們便不緊不慢地隨著人流在馬路上溜達。 「出國之前沒有休息的時間了嗎?」我總算找到了話題。 「時間太急了。手頭現有的一大堆工作全得清理完,還得抽時間把房子騰出來。」 「騰房子幹什麼?」 「我走了,得把租來的房子退還房東啊。」 「那你的家人呢?全跟你一起去印尼嗎?」 「我,沒有家眷。」 「咦?你不是說你有女兒的嗎?」我記得他有一篇作文寫過他的女兒——一個十一歲的小學生,寫得十分有感情。 「但是女兒現在不屬於我,屬於她。我只是一個人。」聲音低低的,似乎很不情願談這件事。可我偏偏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 「是跟妻子離婚了?因為什麼?」 「你不懂這些,我們換個話題好不好!」停了停:「這下子,你該認為我是個壞人了吧。用中文怎麼說?』不正派』是不是?」 「不對不對,那要看究竟因為什麼。難道說你們中間誰做了什麼不忠於對方的事?」 「這種事倒是沒有。」 「那不是挺好的嘛。」 「好什麼!」他苦笑了一下:「碰到一起就吵架,整天吵。窩火透了!」 「那現在,你妻子跟孩子的生活怎麼辦?」 「她是個英文教員,工資不錯。分家的時候存款的三分之二也由她帶走了。她說她現在生活得蠻自在。我隔一個月去看一次女兒。」 「那你呢?離婚之後生活好了?」 「當然有不方便的一面,但總算沒人天天向我開火了。求之不得啊!再說當新聞記者的整天東奔西跑,有沒有家也就是那麼回事。」 「噢——」我漫不經心地聽著,答應著,心裡卻浮起了他住日那副狼狽不堪的形象和時時抑鬱的神情…… 已經到了車站的月臺了。雖然這兒並不是飛機場的舷梯之下,我卻也明白在此一別便無後會之期了。我的心裡頓時充滿了一股難言的惆悵。我希望電車慢一點來,我似乎有什麼話應當對他說,可是卻又想不起應該說什麼。信號燈亮了,預示著電車馬上就要進站。我突然著急了: 「到那邊別把中文忘了!」 「不會的,我還要爭取去中國當常駐記者呢。」他溫和地笑著。 電車緩緩進站。 「可能的話,用中文給我寫信來,我給你批改。」這真叫「多餘」的話。 電車停下,門開了。 「好的,一旦有空,我會給你寫信。」 乘客湧出車門,把我推到一邊去了。 「一定來信啊,我等著。」我抬起手來向他揮動。他也朝我揮著手,卻被人流推上了電車:「再見啦!」 「要注意身體!」我向著電車深處大聲喊,可是車門關上了,他什麼也沒聽見。隔著玻璃窗還在木然地向我笑著。 我再也說不出什麼,眼睜睜地看著電車飛也似地消失在黑洞洞的隧道深處。 從今往後,我再跟誰去長篇大論呢?從今往後,還有誰會津津有味地聽我講述那曾經發生在中國的一幕悲劇呢?從今往後,我又要獨自一人在無共鳴的思想沙漠中寂寞前進了……唉! 田村從此消失了。音訊全無。然而,任憑時光如何沖刷,流逝,他——始終不會從我的心中消失。 第三四章 弟子篇——飯沼 我這個人,在經濟上向來容易知足,出國從沒想過賺大錢發大財。掙來的錢只要能夠吃夠喝夠,支負房租,學費就萬事大吉。 那會兒,我教了兩三個學中文的學生,每週再到味道園端幾晚上盤子,一個月掙到十二三萬,雖說還是離不開雞籠小屋的生活,自己倒也覺得相當不賴了。 就在這時候,又有一位挺關心我的日本朋友來給我介紹學中文的學生。 「不教了不教了,」我說,「我現在所有時間都安排滿了,哪裡還抽得出空來。」 「哎,不能把端盤子的時間減掉點兒嗎?教中文不比打工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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