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日本留學一千天 | 上頁 下頁
二四


  兩個小時的行程之後到了終點。大約是下午4點多鐘,天下著濛濛細雨。我從車門往外走時驚奇地看見,那些漂亮的女服務員在一個個車門之外排成一長列整齊的隊伍,冒著雨向一位位下車的乘客頻頻彎腰鞠躬,並一聲接一聲地:「您辛苦了!謝謝您!……」我不知道這列車總共乘坐了多少客人(總有上千吧),所以也就不知道她們一共要鞠多少次躬,道多少個謝。只知道,她們的頭髮全被雨水淋得濕漉漉的了。

  來到日本後,經常聽人家對我說:「我們日本是個法治國家,什麼事情都有一套法。幹什麼事情都得遵法,而不能違法。」這一點,通過東京交通,我是看到了。

  日本的交通秩序非常好,因為它的交通規則既具體又嚴格,比如說:在車輛眾多的大馬路上(小胡同,小街巷除外),行人過馬路要從有紅燈的人行橫道穿過,不能想打哪兒過就打哪兒過。而且過馬路也要等到允許行人穿行的綠燈亮了才可以通過。日本人過馬路是很守規矩的,再著急也要等綠燈亮。特別有意思的是,為了方便盲人過馬路,東京很多十字路口還設有一種音樂設備。當允許行人穿行的綠燈亮起的同時,那種特定的音樂便也響了起來,於是盲人便知道可以通過馬路了。

  東京馬路上車流滾滾,但所有車輛都嚴格按所照規定的車道,速度行駛,一旦違反了規則就免不了遭到嚴厲罰款。

  初到東京時,我看到街上全是電氣自動化的交通指揮,而見不到一個交通警,還以為不遵守交通規則也沒人管。結果後來遇到的一件事改變了我的想法。

  那是我從川崎家搬出來的時候。搬家那天一位好心的日本朋友開著他自己的小汽車來幫我運送行李。東西多,路程又較遠,運了一趟沒運完又跑第二趟。那時天色已晚,肚子早就餓得咕咕直叫了,再加上這位朋友從城裡返回鄉下他家還要走相當遠的路,心裡恐怕著起急來,車速也不自覺地加快了。車正飛跑著,突見前方路當中竄出來一個穿制服帶袖標的人,朝我們吹著哨子搖手。汽車嘎然而住。我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只見開車的日本朋友說了聲:「壞了!」便打開車門跳了下去。前面那個帶袖標的人走過來跟他說了句什麼,我的朋友又開門上了車,不往前開而是往後倒。

  「幹嘛不走了?」我奇怪地問。

  「唉,我違反了交通規則了。真麻煩!」

  違反了交通規則又要怎麼樣呢?我不明白,卻也不好再問。車往後倒了幾米停到路邊,他又下去了。這時,前邊不知何時又多出來四五個帶袖標的,一律大沿帽,大皮靴,寬皮帶,脖子上掛著報話器,腰裡別著紅頭警棍,手槍,手上翻著厚厚的大本子。我坐在車裡聽不見他們到底在說什麼,只見我那位朋友被全副武裝的他們包圍著,顯得好不狼狽!糾纏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算被他們放了。他跳上車,發動了馬達。在汽車緩緩的起動之中,那幾位員警居然整齊的排成一行,向我們舉手行,禮乾脆而又俐落地一聲:「對不起,失禮了!」我以為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但緊接著便聽到這位朋友重重地一聲長歎歎,「罰了我五千塊!五千塊呀!」

  「真的?」我震驚了,「為什麼?」

  「超速行駛。」他哭喪著臉,懶懶地說。

  呵,好厲害!後來,我又從其他一些朋友那裡聽到不少有關罰款的事。什麼超過行車線停車啦,在不該拐彎的地方拐彎啦,騎摩托車沒帶球形帽啦……這下,我算領教「法治」的無情了。

  很久很久以前,一位朋友曾對我講過:東京的電車每天早晨上班時間非常擁,擠甚至於擠得關不上車門。為此竟然產生了這麼一種工作——把在車門口,專管把那些想上車而擠不進去的人推進去。當時聽來,這話像是個笑話。世界上難道還有比中國更擁擠的電車,汽車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來到東京,雖說沒瞧見過幹那種往車裡推人工作的學生,卻實實在在地嘗到了擠車的滋味。甚至覺得,說東京的電車比北京的更擠並不算過分。

  東京的交通儘管十分發達,可架不住在二千一百多平方公里的面積上擠著一千一百六十多萬人口(人口密度為每平方公里五千三百多人),而人們上班所使用的交通工具又主要是電車,你想想,能不擠嗎!

  每天大清早,上班的,上學的,老老少少傾巢出動,滾滾人流湧向車站。於是乎,那寬暢的車站大廳和長長的候車月臺立刻便被洶湧澎湃的人流和踏地有聲的腳步轟鳴所吞沒。人,除了人還是人。摩肩擦肘,競走般地穿過車站大廳,前胸緊貼著後背簇擁著通過檢票口,大糖葫蘆串兒般地在一個個月臺上排成三四十列嚴整有序的三路縱隊,等候上車(一輛電車有三四十個車門,一個車門前是三路縱隊)。

  那時候,我正住在川崎家。從她家到我所就讀的日本語學校不很近,坐電車需要一個多小時,中途轉換三次車。我不知道是不是東京每條電車線路都很擠,但至少我乘的這一路電車都非常擠。尤其是井頭線,說擠得「要死」,一點兒都不誇張。

  記得還是在北京的時候,有一次上班擠公共汽車。車下的人不顧一切地猛往上擠,這時車裡一個小夥子怪聲怪氣地大叫起來:「別擠啦!再擠我就要彎成相片啦!」惹得一片譁然。可到了日本一對比,卻覺得北京的公共汽車往往並不是真正的擠,而是帶有某種人為因素的「擠」。車上的人不願意車下的人多上;站在門口的不願意往中間移動;佔據了某種優勢地位(如可以倚個什麼靠個什麼的位置)的人又拒不願意將這種優勢讓給他人……諸如此類的頂牛不免形成了「擁擠」。其實,那些所謂擠得開不開車門的車,中間難道不常常是挺空的嗎?

  而日本的情況則不然,那擠是不折不扣的。按說,誰不知道站在車門口下車方便呢?誰又不知道有個靠著的地兒比干挺著舒服呢?可是,因此而擋著,堵著,橫,著死定在一個地方不動彈的人,這裡沒有。車門一旦打開,不管車裡還有多少剩餘空間,門外那長列的縱隊便只是向著車廂裡長驅直入,往裡,往裡,再往裡。而裡面的人也就所向披靡一般貼緊,貼緊,再貼緊。仿佛車廂裡裝的並不是一個個有骨頭有肉的活生生的人,而是棉花,布,泡沫塑料,任憑你怎麼撐怎麼塞都沒事兒。你絕聽不到半句牢騷甚至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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