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日本留學一千天 | 上頁 下頁 | |
七 | |
|
|
「堂肖和雷巴。」老頭兒重複了一遍。見我絲毫沒有反應,慢慢抬起頭來,無意中注意到了我的姓名牌。出乎意料地,他臉上浮出了諒解的笑容:「哦,對不起,我說的是這個。」他用食指點著菜單上的菜名。我如獲至寶,趕快照貓畫虎地把那幾個字母抄在功能表上。接著,老頭兒又指著另一個菜名告訴我: 「還有這個。」 我那顆提到嗓子眼兒的心終於撲通落了地。我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變輕了,輕得幾乎要飛起來。還有什麼好怕的呢?這些客人沒有一個是老虎。老頭老太太也好,小夥子大姑娘也好,面孔莊重,衣冠楚楚的也好,目光和善,衣著隨便的也好;他們全都具備足夠的涵養,當你不懂時他們會一遍又一遍地指給你,念給你,乃至教給你(這一點很快又被他幾位客人的行動所證實)。 「小陳,五號桌的菜,讓你久等了。」店長的臉出現在廚房視窗,那雙望著我的眼睛裡隱隱出幾分滿意:「記住,這就叫堂——肖——。」 哦,原來是牛舌頭。 「這就是雷——巴——。」 哦,鬧了半天雷巴是牛肝。一下子,我就記住了它們——連同菜名,寫法以及它的形象。 這一晚上的六個小時,伴隨著客人的來來去去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我覺得我的「本事」也有如雨後出土的筍尖兒似的一節兒一節兒地往上躥。幾種最主要的菜名漸漸地爛熟起來,而越熟就膽子越大,膽子越大也就學得越快。 「小陳,」店長又叫我了:「快要到你下班的時間了,你該吃飯了。」按照這個店的規矩,在店裡幹活五個小時以上的人可以白吃一頓飯。這頓飯,除了店裡一千日元以上的高價菜以外,吃什麼都可以。 「可是現在客人還挺多呢。」我有點兒不好意思。 「那不關你的事,你是說好就幹到10點半的。你想吃什麼?」 「吃什麼呢?我可真說不上來——連這裡有什麼飯都還沒完全鬧清楚呢。我只知道自己早已『饑腸響如鼓』了」。 「這樣吧,給你做卡路比庫巴,如何?」 「謝謝!」 過了不大一會兒,一大碗冒著熱氣的牛肉燴飯端到我面前。 「小陳,讓你久等了。六號桌子空著,坐到那兒慢慢吃吧。」店長說著,又給我倒了一杯熱茶放在桌了:「請喝茶。」 「謝謝。」我的聲音很輕,只覺得有一團熱乎乎的東西在胸中滾動。眼前的這碗飯真叫我垂涎欲滴:飄著一層豔紅豔紅辣椒油的牛肉湯裡露出幾塊牛肉排骨,一個黃黃的雞蛋,一撮黑亮的紫菜,幾根碧綠的韭菜,幾條紅紅的胡蘿蔔絲,還撒著芝麻。我大口大口地吞咽著,實在說不出有多麼痛快。 當店堂裡的大鐘敲響10點半的時候,我正好吃完飯。 「到你下班的時間了,小陳。」 「那麼」,我學著鈴木他們每一個人的樣,一邊深深地鞠躬一邊說:「對不起,我就先失禮了。」 「你辛苦了!」店長高聲說。 「你辛苦了!」店長所有的同伴都熱情地向我招呼。 「辛苦了!」 直到我走出店門,耳邊還久久響著這激情的聲音。一種形容不出的快樂使我差點了跳起舞來,雖說我早已累得筋疲力盡。 第七章 緊張·配合·情緒 我向來不是一個體育愛好者,只在中學時參加過有數的幾次籃球比賽。勝負我是早已忘了,可比賽時那種爭分奪秒,奮起力爭的緊張勁兒,彼此同仇敵愾,互相配合的「陣營感」和蓬勃向上的情緒,直到離開學校很久以後,我還一直深深留戀著。萬沒想到,在味道園我竟又找到了這早已久違的東西。 一成為味道園的一員,身處的環境就立刻使你形成這樣一種觀念:必須完全站在客人的立場去考慮問題,去工作。我們這些「做飯的」應當跟那些來吃飯人一樣「餓」,一樣「渴」,甚至比他們還著急。讓客人長時間地等待簡直就是罪過。要快,越快越好,如流星閃電,恨不能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象變戲法兒似的把客人點的一切全擺在他面前。 這裡,時間是以分,秒來計算的。客人剛一落座,五秒鐘之內就得把擦手毛巾,筷子擺到客人面前,恭候客人點菜。客人點完菜,兩分鐘之內就得把茶水或啤酒等飲料端上去。最簡單的小菜必須在三分鐘之內上桌,一般的菜肴不超過五六分鐘,最複雜的也絕不能超出15分鐘。聽到客人的要求,應當像是接到了聖旨,要聞風而動,要象箭似地「嗖,嗖,嗖。」絕對不可以愛搭不理,慢慢吞吞,邁四方步。 其實,這裡的飯菜,除了泡菜等幾種小菜是現成的以外,其餘菜肴都是客人隨點隨做的。這是為了保證客人吃得新鮮。包括象「朝鮮冷面」這樣費功費時的東西,從燒開水煮面到出鍋冷卻,直至端上桌,也完全是在聽到客人的要求之後才動手的。而這裡不管做什麼,都絕不來「大鍋燴。」菜,是一份一份地做;飯,是一小鍋一小鍋地煮(當然不是家庭用的小鍋);肉,菜,也都是用完多少再準備多少。這樣一來,廚房裡的工作是何等緊張就可想而知了。一個人往往要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三頭六臂的本事。火上燒著一樣,手中幹著一樣,心裡還得想著一樣。時間得掐得准,多一分不行,少一秒也不行;手下的功夫要到家,一下就是一下,沒時間容你來回反復;頭腦裡象電子電腦,客人點的菜一下來,立刻要在大腦裡形成程式:幹完這個,緊跟著又該幹什麼。要分分秒秒,滴水不漏,紋絲不亂。 工作的高度緊張常常使我產生一種時間上的錯覺:一批又一批的客人迎來了又送走了,一個又一個盤子端上去了以撤下來了,一張又一張桌子髒了,收拾乾淨了又髒了……抬頭一看表,才不過過了十幾分鐘,二十分鐘。有多少次我都覺得是鐘停了。時間的容量在這裡被成倍地擴大了。一分鐘裡完成的工作,比以前十分鐘,幾十分鐘,甚至一個鐘頭完成的還多。 而工作又象從地下冒出來的泉水一樣源源不斷。且不說餐桌桌面上的端上端下,擦擦洗洗,就拿廚房裡來說,淘米,洗菜,削皮,切肉之類的輔助工作連同不斷撤換下來的碗筷,烤肉爐之類的涮涮洗洗,隨著客人一批批的更換,總是一茬緊接一茬沒有空隙地迴圈下去。每一個工作的人,從上班的第一分鐘起,就象上緊了弦的馬蹄錶,滴答滴答一分不歇地一溜小跑直幹到終點。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