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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情結

我的有關報紙紙排版的軟體課程是由一位元洋名叫做艾米的臺灣女孩教的，該女孩年紀大約在30歲左右， 身材總也在1.7米以上，相當高佻。我做她學生的時候她正和他哥哥一起合開一個電腦公司。他們的電腦公司在洛杉磯華人電腦公司中頗具規模，公司內除了賣軟硬體之外還兼開電腦課程，每天都有滿坑滿谷的老中少學生端坐屋中。艾米每次都是提早進教室的，她進得屋來的時候給我們這些端坐者往往帶來無窮振奮。她極開朗，在華人社區中有不少朋黨。每次在課前，她總是放得很開地和早到的學生聊別人，也聊自己。我和他們一家不熟，發生在電腦教室中太過臺灣式的聊天雖說讓我無心插話，但艾米給整個教室帶來的芬芳對每個人來說卻都是沁心入脾的，她常穿一件無袖短外套，下身穿那種相當時新的花色軟褲。女人穿這種褲子往往是不易穿出味道的，我自己就曾把這種褲了買了一大迭，但卻從未能把他們穿出來。因為有些」不及」的因素，我因此十分豔羨她表露出的這種致趣，我常常就在故做不經意之中向她看過去，之所以這麼做既是為了完成一種體會，也是為了成全自己的一種學習。 　　她是那種有些層次的臺灣女孩，電腦碩士畢業，四肢修長。 　　我的課上了將近兩個月，我臨畢業那天走出他們公司的那一瞬，看見艾米正端著一杯水和她臨時跑來探望的母親聊天。她母親超級慈愛地看著她，我在她們的這種交融之中走進室外的陽光之中。 　　這個星期早些時候，我的電腦軟體毫無預兆地出了問題，情急之下抄起電話就給艾米打了過去。電話是她哥哥接的，報說「艾米不在」，再問「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她哥哥這時竟在電話那廂說「她不回來了。」 　　他說：「因為她出家了。」 　　聽此言我未加思索地開口就說： 「別開玩笑了。 」她哥哥這時恬淡地回說：「我告訴你，我並沒有跟你開玩笑。」 　　她哥哥告訴我說，她就是「出」了你所想像的那種「家」。我的下一個問題還沒組織好，他又跟著說了一句「是」。他說「這也是我們的一個共同的願望。 　　這個電話之後，整個一個星期我都因此處於一種說下清的情緒低落之中。按說，一個我所熟悉的人去了他自己願望中的地方，我該報持祝願的，但我了無此心，我在感覺中總是認為我的一個熟人就此沒了。不知這麼說是不是就是褻瀆神靈。而且在內心深處我也一萬次地想像著她褪去無袖短外套及花長褲而身著佛服的樣子，沒了頭髮的她竟還能有那種充棟的芬芳麼？ 　　這個星期內剛巧洛杉磯下起了我搬來這裡好幾個月之內的第一場雨，開車出門時，高速公路上盡是車禍。這種時候的分分秒秒中，我都會想起艾米來，想她該是在安全打坐罷，身邊沒有任何嘈雜。 　　想像她面對空靈，坐擁淨土。 　　無論在美東美西，我對華人社區中形形色色對各種宗教的感情深深驚訝。在華人人群中，既有篤信佛及道教之類的，也有膜拜基督的。華人中的各種群體狀態都是鬆散甚至你爭我鬥的，唯有在教友間，人們以兄弟姐妹相稱，彼此十分幫襯。 　　由華人社區放眼全美，洋人各社區中也是什麼都可以缺少但宗教卻是唯一不可缺的東西。不要說是許多旅館等場所在每間的客房抽屜裡都會免費放有聖經備讀，而且在美國，幾乎任何一個地區，一個一成不變的真諦就是：地區內最漂亮的建築一定是教堂。而且教會中的教友們為自己的教會踴躍捐輸的熱誠真可媲敵任何一種熱銷生意。在美國各地，平均而言，每個周日，城內外人數最多的地方一定是教堂。而且在全美不少地方，在每10個前來敲門促銷的推銷員中，有半數以上是來「推銷宗教」的。這些來自形形色色教會的人往往小心翼翼地輕敲你門，然後站在門的遠處面露主一般關愛神色等你為他開門。 　　在我的認為之中，宗教，如果不是邪毒異教，基本都有引人向善的可取之處的。在這重意義上，他對社會也多有益處。至於宗教中對人的命運往往以宿命觀做詮釋，如此有可能引導人們安于平凡甚至磨難的弊處，自然也是不能全然忽視的，但利弊相抵之後，餘下的還是不少好的東西。早年間在中國，我是個十足的「全不信」，只是在臨去辦往美的簽證前神差鬼使地一個人去了趟位在北京宣武門的某教堂。我雖至今都沒能搞清那是一個基督教還是天主教教堂，但我記得自己當年卻是在那裡虔誠了整整一個鐘點的。出了教堂的門之後，又思出許多不妥來，想到自己是個中國人反倒先去拜舶來的外國神，總是替自己彆扭，於是乎就又竄去西邊一點的白雲觀。如此病急亂拜，不知是否算觸了天條。 　　在美國多年，眼看著身邊原本比我還「唯物」的朋友一個個地成為教徒，而我自己也猛被一些熱心人真拉到教堂過幾回，但實話實說，從早年間到不久的未來，我在相當的一個時期內還是不能進入狀況的。因為我自知以我現下的修養斷還不能適從這種莊重和虔誠，而且每週大抵是要花去大半個星期天的這種「禮拜生活」結構，也是我所不能跟從的。 　　那也就只好等等再看了。 　　但在周遭大情勢趨使之下我已不敢對任何宗教存半點不屑之心，因為，宗教幾乎已成為美國所有休閒之外的全部大遠景式的莊嚴，硬繃著不信，只是你自己營造的「近景」。更何況，美國的教界人士竟還能在無論任何多麼文明進步的年代造出些駭人聽聞的名堂，比如集體自殺，比如被官方取締時和教頭同生死之類的悲壯，諸神在上，那我就更不能妄動或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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