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燕妮 > 紐約意識 | 上頁 下頁 | |
假貨大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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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一個鎮紙,就在北京相中一個銅鎖,通體是真材料,而且銅綠斑駁,十分養眼。成交的時候煞價煞得相當辛苦,一來因為我阮囊羞澀;二來因為賣鎖的古董店老大爺一口一個「這種古東西」云云,開口就是幾百,兩下裡的預期差距過大。雖說這物件最後只以百十來元成交算不得什麼稀罕,但老大爺在為我包起鎖來的時候卻一付「果真把心愛的女兒託付給人」一般地滿手不舍。我於是相當珍惜這件「古東西」,不在錢數,在於那種值得呵護的感覺。 幾天之後恰巧見到一位行內朋友,言歡之餘不忘捧出該「古東西」一通顯寶,不想朋友果然令我心虛地冷笑一下,那我就退一步試著問了一聲「不管怎麼說也該有個幾十年的歷史吧」?那朋友卻無情地笑著說「我看也就是上個月的歷史」。 不免瞠然。 有一天在北京飯店等人,閑踱時看到重重迭迭的店鋪中某一櫃檯外擺了一隻孤苦零丁的法國Louis Vuitton皮包, 正想著這種據知是從不單銷、鮮有二價的玩藝到了中國怎麼也改了脾氣,趨前一開拉鎖卻就看見內中的用料十分卓爾不群,粗皮老肉不說,接縫的細處還粘連拖帶得針粗線亂,內拉鍊更還半開不閉地合攏不上,回頭就教服務員同志時,對方竟是一個地道的猾頭,只說是「你看這個皮包是真貨就是真貨」。再一問價格,該同志便陡然居高臨下了,他很不經意似地就勢別了一下頭,嘴角中然後竟遊出個「四千八」來。 另曾有一天在北京久負盛名的賽特購物中心的一個小型承包商店中赫然看到一個同樣孤零零的法國「香奈爾」女皮包,這種皮包的假貨在紐約賣到60至100美元,而真品的價格則在千元美金之上。當天當職的售貨員一副好長相兼好脾氣,見我有如吃錯藥一樣地對該「香奈爾」予以目不轉睛,先就逕自報了包價,一開口就說是3500元。聽到這個錢數不免心裡忐忑起來,因為這種不上不下的數目聽上去不知該向哪兒歸類,就硬著膽子說:「那你這個包想必就是假的了」?此話出口,心裡正想著可能太過唐突,哪想售貨員脆聲應道:「雖然是假的,但是做得很真。」 再看她一眼時,連她也笑了。 在美國,亞洲人做假貨是出了大名的,而亞洲諸國中,臺灣和南韓又是個中好手,不但腦筋好,手藝也是絕高,每種仿冒都凝聚了亞洲人特有的那種心靈手巧,在紐約的唐人街沿著主街道CANAL街上,一字排開家家賣假貨,個個發假財。在美西的跳蚤市場上,任何賣假皮包的攤位十有八九也是由亞洲人主持。各種場所中仿造最多的高檔品牌的女用皮包如芬地、Louis Vuitton、香奈爾、寇弛之外,還有勞力士、歐米伽等價格成千上萬的世界名表。其他的還會有一些諸如POLO襯衫、GUCCI厚絨衣等,個個售價都是真貨價自四分之一到千分之一的低價,引得無數低薪的美國及歐洲遊客留連不去,視為勝地。 賣假貨在美國是嚴重違法的,一經核實是要吃罰進監獄的。亞洲的這些人更具膽大心細、遇事不慌的秉性,常是一遇有執法機構來查抄,包裹一卷拎了就跑。1992年時,廣受仿冒侵害的各名牌廠家十數主管曾就假貨問題借紐約消費者事務局之口廣做恐嚇,但假商們個個臨危不懼,處變不驚。除了在美國,假貨在香港等亞洲地面上也煞是猖獗。由於香港地面上對此查堵嚴厲,假商們多淪為「地下商人」。這些人舉凡看見穿戴廉雜人等,就多半會塞過來一本拍滿假貨的相冊,買賣雙方看好了、相中了、在「廉價」範圍談妥了,再行跋涉取貨。這種生意賣的是假東西,收的是假東西的錢,唯有買賣是真的,兩下裡雖假來假去,卻仍是仗義情懷。 這麼世界性地比較下來,我覺得數中國的假商最不「江湖」。因為,舉凡賣的是假貨,就應給人一個廉價的安慰,世上各地的假圈內人大都恪守這一「廉價準則」。中國的假貨生意人則相對不是善主,貨孬人不孬,一開口就石破驚天,掏了人的錢包不說,還要掏人箱底,十足混蛋。此次回國還聽假貨業界人喜憂難測地傳說在北京勁松一帶的古玩市場上還有人把兩個小玻璃渣當舊鑽賣給界外人得近萬元的,不由使人心內猛地一空,沒著沒落地難受。 有天晚上很忽然地就做了一個夢,夢見我的一個舊朋友為了一幅付了真價錢的假古畫動了肝火,路漫漫求索多年後還真找到當年販畫的那廝進行了好一通肉搏,結果卻是兩敗。 夢醒時,美國夜正是酣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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