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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意識(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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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人洛杉磯首先是要換上加州駕照的,換駕照的手續中諸事順遂。車輛的保險事宜是由一位體面先生全權代辦,在有關保險事項老一套的山呼海哨之後,他說:「按說,你的保費應該很高,因為你是從外州來的,而洛杉磯人的開車品質是很野蠻的。」我當時對他說:「對不起,我卻是從紐約來的。」 他果然緊接著就目瞪口呆。 在紐約時有一次家裡遭偷,印象中家中除有一台中型彩電未被偷走外,其餘電器全部煙逝。緊張之中偷兒還錯拿了電視的遙控器權當是被偷的錄相機的那一個。並且,貧窮的偷兒洗劫了我手飾盒中積攢了多年的物件,只留下一枚粗大象牙戒指橫躺盒中。這枚戒指之所以漏網,可能是因為美國多年來環保意識高漲,嚴禁對珍稀動物不仁,所以民眾對象牙這種東西越來越疏於瞭解,既便偷兒見到也可能只認做是塑膠貨色而已。在這場浩劫中,我的一條只有小年輕人才會喜歡的花式硬石皮帶也被從衣物中單獨抽出,不知用來包裹這偷兒的哪位親密女郎了。也因此,偷入者我相信是位年在25以下的「賊膽大」。 美國人一向愛把自己的身份檔及值錢珠寶放在自己在銀行所開的保險箱裡,當年未走此上策多半是因為自己覺得自己抵美未幾尚談不上擁有什麼真正的值錢之物,租個保險箱雖每年才須繳二三十元租費,但一介窮困去尋這種煞有介事,狀至做作。 此番經歷後,我開始考慮一定是要去「做作」了。 被偷兒洗劫後第二天我才下班時,看見那個被我前一天收好放進空無一物的首飾盒中而首飾盒又被放進衣櫃去的粗大白象牙戒指竟不動聲色地橫在我的屋中央,這種景象給了我一個很奇怪的感覺,站在戒指旁冰涼地想了好一個時辰,忽然不寒而慄,細一察看,果真前一天那個被偷兒遺漏的錄相機遙控也告煙逝。 我據此立即告訴房東說:我下個月搬家。 我在洛杉磯參與組辦一張報紙。我所選定的辦公處所是個絕妙的去處,此處離我家不要說距離近到甚至可以走路上班,而且辦公鄰居們也是美妙的一時之選。我們的這棟小小辦公樓只有兩層高,一層的兩個門面辦公室由一位建築師和一位會計師分別把持,出入門自用,與二樓的人毫不相干。我則在第二層。我的這一層之中只有三家生意,一是新加入的我;二是我對門從來見不到有人進出的一家諮詢公司;三是我隔壁由一票純白臉美國人在做事的環境工程設計公司。以我根深蒂固的紐約意識而言,這種地方必定非但清靜,而且安全。 果然,當我第一天和一票人往辦公室中猛扛物件的時候,我隔壁的「環境工程」主人現身了。他是個一望便知的拘謹讀書人,雙目清澈,直讓和他說話的人時時自省有沒有說謊。該清澈的人把我一徑拉到前大門反復叮囑說:「小姑娘(?!),每天、每時、每刻你們都應把門上的這兩道鎖鎖好,二鎖之中一個是可在門內用手擰開的,另一個則是非用鑰匙開不可的。後門上的兩道鎖也是同樣,因為我們的辦公室中有大多的精密電腦。我們一向是在用對講機和門外的來客溝通之後才放人進來的。」他說:「一把鎖是絕對、絕對不夠的」。 一時間,看著他,真覺得他也是從紐約來的。 於是我們就在每次進出時都把門鎖上,而且,鎖後複又猛推,察看是否會誤入「看似已鎖」的誤區。非但如此,比照環境工程公司的姿態,我又要求房東為我買了一個相貌時新、但價格不過才十來元的對講器。此物裝好後反復品玩,聽聲看樣樓上樓下游走奔竄忙個不停,心內歡喜自不待言。 我在去洛杉磯市政府為報社的事情申請營業准照時,工作人員說一切手續之後你還得等待辦公處所設置及消防檢查員的檢查之後才能正式得到市府的經營准允。 那我就等著。 這一天很快就到了。一周之後,有一胖一瘦兩位官員蒞臨指導。繞屋一周之後說是什麼都沒問題但是門鎖有問題。他們說,加州的法律中是不允許辦公室的門上加上非用鑰匙才能開的門鎖的,因為這不符合火警時逃生的需要。「兩個辦法。」一胖一瘦說:「一是立即拆除不合規定的鎖,二是保留原樣,但必須在有人員辦公時保持門未上鎖的狀態,而且必須在大門上貼上顯著標記說明:此大門在工作時間未曾加鎖。」 他們而且說:在這種意義上,安裝對講機也是違法的。 聽到這種說法,真令人惱火,當下就問了該一胖一瘦一句:「二位可曾到過紐約?」他們立即就聽懂了,連說「但是這裡是洛杉磯」。 第二周周初才一上班,赫見門外的電子對講機已不翼而飛,空留了幾縷紅綠電線在盛夏的浮躁裡飄搖。 看來洛杉磯的地界內也開始沉渣泛起了,只是在程度上不如紐約的沉渣老道手狠罷了。 第三周時,一胖一瘦複又重來檢查,把對講機丟失的事情講給他們聽後,該二位半天無話,我們三人扯了一陣閒篇後他們直說該走了,一徑走出門之前,那個胖的告訴我已經檢驗合格。眼看著他們穿過我們那個依然加著兩道鎖的前門,我滿心感慨,「他奶奶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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