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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等候

美國這種自詡處處自由的國家，其實在個人隱私上是最不具詢問自由的。在美國，如果你看見一個熟人的一樣飾物十分入眼，你趨前細看可以，把玩可以，但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你不該就此問你的這個熟人：「這件東西多少錢？」 　　這個「承上啟下」的中國式詢問名句，在美國是一種大不敬的問法。因為有太多的美國人認為，舉凡錢的問題，對女人尤其還有年齡的問題絕對是生活中個人隱私的重要章回，亂問之下，造次不說，還可能引起聽者對問者文明層次定位的困惑，實在是兩不方便。 　　在美國有一種人是可以列在此外的，那就是政魁。重要的政魁如總統及各州、市長官者流每年的收入及報稅情形乾脆就是一定』須公報的。這樣一來其實難為了這些被公報人的家眷，因為她們並不是政魁，但卻也不得享受美國平民最應有的隱私權。比如，克林頓兄在甫才上臺的1993年年初就被公開了他於前一年在阿肯色州當州長時的收人情況。當時，克氏家庭報稅表中有看頭的並不是克林頓每年不到4萬的低等州長年薪，而是克太太1992年不動聲色地利用自己與人合股開辦的律師樓賺進的100多萬元收入。從數字上來講，身為阿肯色一州之長的克林頓一年的俸祿尚不及克太太的一個尾數。當時克氏夫婦正大肆聲稱：選民選擇了克林頓，就能意外地得到克太太，也就是生意人中常說的那種「買一送一」的便宜。看到報稅單之後，不少曾對克太太這種相當自我的推薦心存反感的人怒氣頓消，認為克太太著實了得。 　　相比之下，平頭百姓對保障隱私的要求容易滿足得多。曾有一家美國公司的主管為防止職員溜進洗手間閒聊怠工，便在洗手間的不緊要處安放了攝像機。懂法的職工為此告上法庭，公司方面敗訴，撤機不說還賠了大錢才得以了事。 　　話說回來，美國人對他人財務狀況的調查也是有門可入的，但想進這一類門的人通常是需要為此進行特別申請的，其之所以設立也是旨在保護民眾特殊知權的，和公開隱私完全是兩回事。 　　其實，這種對自身隱私的保障觀念正是中國人當學的當務之急。 　　有朋自上海回美，說是在上海的一家名氣頗為不俗的醫院婦產科內被嚇了一大跳。這位朋友說，她進入候診室內即被護士喝令在一間堆積有十幾個女人的屋內排隊，等醫生叫號應診。她說當時時間尚早，醫生還沒到，排隊者的身旁並排擺著三張床。在隊伍秩序稍見穩定時，護士要求排在前面的三個女人在眾目睽睽之中上床，向著眾人擺出婦科診病的「標準姿勢」，靜靜等候醫生的到來。 　　我的這位朋友那天有幸排在第三號， 前兩號的人都一聲不吭地上得床去當眾「擺上了姿勢」開始靜靜等候了，她卻執意不肯過早「操練」。她說當時護士非常不高興地告訴她這是醫院的規矩，她如果不照辦就請她下去，讓排在第四號的人替補先她靜靜等候。護士當時有話：「人還不就是那麼回事。」 　　我這麼狀似不能容忍地舉例並不是想在白紙黑字間充扮高等華人，但如果說某種規定就能讓人把自己的所有都袒露元遺而毫無怨言，那麼如果有一紙規定是讓中國重回穴居時代苟且那種大一統的公開，則又如何呢？中國人無疑是急需調整自我保障意識標準的。其實，改變上述「靜靜等候」中不愉快的辦法有很多，比如在應診人和排隊人之間拉個簾子，或乾脆就讓排隊的人排到走廊上去，這種用不著花費太多但多少能保障中國人自身最後一點機密及個人意境的辦法為什麼就一直不算是一種辦法呢？ 　　我有時在想， 中國人（如「靜靜等候」 中的排隊婦女）和中國機構的主事者（如「靜靜等候」診室所屬的院方）在個人隱私保障的大題目下永遠這麼順理成章下去，早晚會把中國人的人格磨損到不能直著腰見人的地步。 　　如此平鋪直敘地批評國人，我實在毫無「吃裡扒外」一類的心虛，如果對一個人身上的每一塊瘡疤他的家人都必說「紅腫之處豔若桃花」 的話， 那這人早晚會「身與名俱滅」。 　　更何況，中國人不曾意識到為自己爭取個人意境這事，是習慣，還不是天性。 　　早治早好。 　　當然，有心人也只能靜靜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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