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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B.大峽谷(Grand Canyon)

  Grand Canyon——如今,只要一提起大峽谷這三個字,我腦海中立即就電影般地浮現出浩然無際、雄壯無聲的大片懸岩峭壁,這是我印象中最震懾人心的一幅自然圖畫。我和麥克到大峽谷過了一個星期的野營生活,我們帶了帳篷和點火的松明,我們完全想要過一種像印地安人那樣的生活。我還記得那天早晨,是一個令人愉快的秋日的早晨——我們剛從日本大阪的世界博覽會回到美國後不久——我和麥克沿著長滿牛蒡草和斑黑的野蕁麻的大峽谷懸壁跋涉。我望著乳白色的濃雲正從湛藍的籠罩著大峽谷的天空中浮掠而去,我高聲地用英文念起我非常喜愛的那位美國女演員、因扮演《礦工的女兒》而得奧斯卡獎的賽絲·斯芭柯(事實上她與我同齡)的一句話:

  I need in my life creativity,I need family,
  I need nature,
  Those are three major,major,major major,major things!

  (我需要我的人生的創造力
  我需要家庭
  我需要大自然
  這是三件最主要、最主要、最主要、最主要、最主要的事!)

  麥克也同樣高聲地朗誦了他所喜愛的法國作家左拉的一首小詩:

  「我在鮮花盛開的山坡上,
  流連忘返
  青草和沙礫
  都是我的朋友。」

  我們倆都太愛大自然了。我們經常駕車到紐約郊外,去捕捉春天的第一片雲,秋天的第一片紅楓葉。我們駕車從維吉尼亞平原穿過肯塔基山脈,直至猶它州的沙漠地帶,我們也曾經身背安全帶攀登過加州優美勝地國家公園的侖巴岩。只有兩個人的境界是多麼令人欣喜若狂:我們倆面對大自然,虔誠,恬靜,愛慕一切。拿自己心中的靜謐去比擬大自然的靜謐;從黑夜中去感受天上無數星斗有形的美和上帝無形的美。無論是萬古長存的峽谷和山嶺,或是開在阡陌小道邊的一朵小野花,都能使我們領略到生活的純美。麥克被大峽谷的陽光照得頻頻眨動的藍眼睛,如鑽石般地放射著探究這個大自然奇觀的光芒。他有時「嘿嘿」一笑,像突然放了晴的天空一樣蕩人心旌。他總是喜歡那樣無憂無慮地哈哈大笑。說來簡直是不可思議,這個背景和經歷與我截然不同的西方青年,竟成了最瞭解我的每一個心思,也最瞭解我的過去的人。

  我的朋友們常問我,你們在一起,是說中文呢?還是德文呢?還是英文呢?我們在美國的家庭生活中當然是100%用英文。可是每到中國,我都逼他學講中文;每到德國他都逼我學講德語。這樣做的好處是這三種語言,我們都能夠運用一些。也有的朋友問我:你們平常是吃中國餐呢?還是吃西餐?在吃西餐還是吃中餐上我們的確有過困擾。麥克是喜歡不時地吃一些中餐的,但有許多我非常喜歡吃的東西他卻連碰都不能碰一下:如豆腐、米粥、香菇,還有諸如鴨蹼、海參等等。我最不愛吃乳酪,也不愛吃牛奶麵包。在上海時我非常喜歡到幾家美味的西餐館:「紅房子」、「德大」、「上海西餐館」和「天鵝閣」。

  他們製作的都是法國菜譜。可是無論那裡的濃湯還是蝦仁奶油沙拉,在美國卻一律看不到。美國式的沙拉就是生捲心菜、番茄、胡蘿蔔切成幾片,再澆一點帶醋味的義大利沙拉油拌一下便端上桌。我曾經一再堅持不吃這種只有兔子才吃的東西,我搖著頭對麥克表示:「你不能強迫我吃。」後來終於被美國人一再鼓噪的「營養價值」所說服,偶然也碰一下。每次到歐洲或其它國家,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哪兒有中餐館。遇到不得不與麥克家庭及親友們和諧地度過幾天「完全西歐式」生活時,最後一天麥克父親總會開著賓士轎車把我送到離得最近的一家中國飯店作「急救」。

  在紐約曼哈頓我們沒有請廚師,除了常常在外「開夥」外,一切由我親自下廚。我會在端上一條噴香撲鼻的西湖醋魚時,再端上一盤帶紅腸的法式奶油沙拉。麥克喝他的濃咖啡,我喝我的甜豆漿,兩人邊享用邊聊天,完全是「中西結合」。有幾家中國城的餐館麥克特別喜歡,如「銀宮」、「喜相逢」、「上海四五六」,有時我就打電話叫上幾個中國菜,麥克也會和我一起一掃而光。有幾次他打電話給我叫了麻婆豆腐和紅燒海參,他叫了自己喜歡的蔥烤龍蝦和蠔油牛肉。這種點菜式的晚餐,幾年來已成了我們生活中的一個部分。

  麥克經常帶他公司的一大群美國朋友到我們家來開派對(Party),每逢中國新年和中秋節,我也常有一大群中國朋友到家裡來聚會。我們的「語言原則」是:美國人多的場合,大家一律講英文;中國人多的場合,大家一律講中文。這使麥克有時不得不傻眼地呆在一邊「聽」,有時他在聽我們一大群中國人嘰嘰喳喳地講著中國話,突然冒出了他聽得懂的「麥克(Mike)」這兩個音節時,他的一對耳朵就會立即像兔子那樣地豎直起來:「麥克什麼?」他急著問:「你們在講我捕捉小山羊當早餐嗎?」這種「語言原則」逼著他只好去下苦功學習中文,他在上海新華書店買了一大堆中文書籍和磁帶。他聽說人民公園有個「英語角」,就跑到那裡去,人家要跟他練習英文對話,他卻懇求別人和他「慢慢說中文」,還時常向我感歎:為什麼中國沒有一個外國人學中文的「中文角」?麥克畢竟是聰明的,他聰明就聰明在學中文發音準確,簡直是標準普通話的發音。因此每到上海,他不讓我們講「上海話」,只准講「國語」(即普通話)。他目前已經具備了和任何一個中國人單獨對話十分鐘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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