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曼哈頓的中國女人 | 上頁 下頁 | |
九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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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來,大家都不再管她叫「中國學生會副主席」了,改稱她為「候補委員」,一下子把她提了十幾級。 貝妮絲博士論文的題目是《三十年代中國婦女問題研究》。我有時候簡直搞不明白:她究竟是美國人呢?還是中國人? 有一點是明白無疑的:在性方面,她是純粹美國化的美國女人。 多麼奇妙的美國女人啊! 我擱下書本進入夢鄉,睡到深更半夜的時刻,突然被一陣動靜驚醒,迷蒙之中我想睜開眼睛,可睡意還是不肯散去。突然聽到一陣更響的敲門聲,不等我從沙發上爬起來,只見麥克披了條被單沖了進來,他用被單緊緊地裹住他的全身,站在我面前,急促地說:「怎麼辦?怎麼辦?它生了!它已經開始生了!」看來這個大個子是被小貓生產給難住了。我立即跳起來,隨他跑進睡房,只見大床上的白貓一聲聲嗷嗷叫,產道已經打開,我命令麥克: 「快!拿沙布、剪刀、酒精!再找把鑷子!」 麥克匆匆地找出了所有的東西,焦急不安地蹲在我身邊;我用酒精洗了手,幫助白貓開大產門,不一會兒,一隻血球團掉出來了——是一隻貓寶寶。 麥克驚喜地大叫,伸手要去摸蠕動著的貓寶寶。「不要動!不要驚動白貓,還有幾個沒下來呢!」我大聲叫道。 又過了幾分鐘,第二個貓寶寶掉下來了,然後第三個貓寶寶也掉下來了,我一看產門已經收縮,命令麥克:「遞剪刀!」麥克用酒精擦了擦鑷子,遞給了我。我一把將鑷子扔得老遠,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剪刀!我要的是剪刀!」 他慌忙又消毒了剪刀遞給我,說:「You tough!」(你好厲害!」) 我很快地剪斷了白貓的臍帶,消毒後又用溫水給貓寶寶擦擦身,把它們送回白貓的肚子底下。 「你當過醫生?」 「當過醫生。」 「你接過產?」 「接過。」 「你動過手術?」 「Yes.Dr. Eochler」(「是的,伏赫勒博士」) 「So,you are Dr.too」(那麼你也是博士了?)(注:在英文中醫生和博士都是用Doctor一詞) 「I don't know,I'm washing the dishes,bringing the food,and cleaningthe floor」 (「我不知道,我現在洗碗、端盤子、刷地板」) 我站起身來:「困極了,我得回去睡覺了,明天還要上班呢!」 第二天我起個大早,我要在麥克起床之前離開,到中央公園去走走。我早就聽說紐約中央公園了,可我還一次沒去過。我梳洗完畢,在餐廳喝牛奶時看到睡房門沒有關,麥克香甜地睡在大床上,他的身邊是那只白貓和三隻貓寶寶。 我心中燃起了一股藍藍的火焰:多麼動人的一幅圖畫呀!多麼善良的一個歐洲人(我早就聽貝妮絲說麥克是西德人)!喝完牛奶,我關上門悄悄地走了。 以後我每天都在他起床之前離開公寓。一來不打擾他,二來我可以乘地鐵到中央公園去看幾小時書。下學期我打算修五門課,比這學期多一門。現在準備一下,以後就可以省掉幾次在圖書館地板上過夜了。一到十點半,我就準時離開中央公園,11點整到餐館開始打工,一直到晚上10點。 Bus girl中文翻譯是「汽車女孩」,意思是你要像汽車一樣不停地來回奔走,把菜端來端去,十一個小時中沒有一分鐘停歇,顧客一走就得擦桌子拖地板,這時我真恨不得自己有一個鐵打的腰和兩條銅鑄的腿!唯一可以歇口氣的是吃飯時間,老闆這時總把各種大魚大肉放在我面前,但這時我已經倒了胃口。端了一天端出敵對情緒的佳餚怎麼也送不下口,放鬆一下全身的筋骨喝一口白水,扒幾口飯,十幾分鐘一過,又在老闆的催促聲中上陣了! 每天深夜,我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去,就像我在第一章《紐約商場風雲》中寫的那樣,每當經過街心花園,我總是在雕像前面歇一歇腳,我常常想起巴金《激流三部曲》中的序言,望著不遠處世界貿易中心姐妹樓的燈光,我不止一次地發誓:「總有一天,有一格窗子會是我的!」可是人生的腳步是多麼艱難啊,距離理想境界又是多麼遙遠啊!望著街心花園對面那日夜不停的人工瀑布,我曾經一度醉心于柏格森的生命哲學,覺得人的生命力要有像瀑布傾瀉下來時那種雄偉的氣勢;那飛騰的水花,那迷蒙的霧氣,那雷鳴般的轟響,多麼壯麗!多麼有聲有色!難道我的生命力只能在無止境的打工中枯竭?難道我到美國僅僅是提供一個苦勞力?不!「一定會變的!只要你想去改變它!一定會變的!」我無數次地對自己說。 大約是過了四天,這天傍晚,我正在端盤子,突然透過餐館寬大的玻璃窗,發現馬路對面站著一個人,西裝領帶筆挺,在看一張報紙,那人像是麥克。又過了幾分鐘,那人放下報紙,朝餐館這邊張望,果然是麥克!他來這兒幹什麼? 我瞅個空子跑到馬路對面,「嘿!麥克,你怎麼來了?」「等你。」 「等我?我還早呢,我不要你等。」 「OK!」他聳聳肩,收起報紙,「那我走了。」 我又追上去,「嘿,你幹嘛要等我?」 「幹嘛?不幹嘛,你不喜歡有人陪你回去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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