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曼哈頓的中國女人 | 上頁 下頁
二一


  我兒時的小朋友都很漂亮,我有時候看著她們,會看得發呆。尤其到了少女時期,當春情在心中萌動,卻沒有一個男孩子對你看一眼時,心裡真感到:「長得不好看是少女最大的悲哀。」後來到了北大荒,隨著青春成熟的發育,自己的外貌也在漸漸地發生變化,特別是兩個單眼皮居然在一夜之間成了雙眼皮,我對著鏡子把眼睛揉了又揉,因為當慣了「單眼皮」,眼部皮膚感覺很不舒服,可是眼皮仍然揉不回去。雙眼皮雙雙的,把細細的一排睫毛也襯托出來,眼睛變得又黑又亮!真是「女大十八變」啊,連黃如菜色的皮膚,居然也在北大荒的冰雪中變得紅潤和白皙起來。

  我到北大荒那年,剛過18歲,短短的二三年,我發現自己從一隻醜小鴨,變成了一個身穿軍裝,手握大鎬,英姿煥發的少女!1972年進了大連醫學專科學院,有一次,電影製片廠準備拍攝《春苗》,到我們學校來挑選扮演春苗的演員,叫了幾個學生去面試,居然把我也挑上了。在電影導演面前走步、回答問題,心中好不緊張。後來我們幾個都落選了,李秀明扮了春苗。在銀幕上看著春苗,我想,她多麼美,我怎麼好和她比呢?然而,我的自我感覺好多了。那種少女時期的悲哀,漸漸地一去不復返了。

  可畢竟,面部給人的感覺不是最主要的。18世紀法國著名哲學家孟德斯鳩說過:「一個女人只有通過一種方式才能是美麗的,但她可以通過十萬種方式使自己變得可愛。」一個女人是否可愛,主要在她的氣質。而我,就是要在美國商人面前表現出一個東方女性的氣質。我去見客戶時,總是淡淡地施以脂粉,從來不濃妝(那樣給人的形象只是秘書或女售貨員)。除了結婚戒指外,儘量不戴其它首飾,衣著得體。我總是穿著能體現出東方女子線條美的絲質連衣裙,有些是我自己設計的,但只是一條裙子而已,不帶金光閃閃、令人爍目的項鍊、手環、耳環,不珠光寶氣,也不穿戴任何名牌——在美國商人面前,你是無法同他們所擁有的錢財和各種名牌貨相比的,那麼就做一個「清純女子」好了,如日本電影中的那「純情少女」——她們往往純樸自然得如同清澈見底的一汪清泉,在當今這充滿財富與權力競爭的社會中,猶如一股清新的風,令人神怡,令人心動。

  如果一個東方清純女子,操一口流利的英語,微笑著向客戶推銷自己國家的產品,專注地傾聽客戶的各種要求,然後以「歐美式的工作效率」迅速回饋各種資訊,那麼那些美國百萬富豪、億萬富翁們怎麼可能把她拒之於門外呢?只要他們在生意上有一點點需要,或者是有一點點可能的需要,他們都會傾心與她合作!

  有一次,國內一個省公司給我的公司來電報,讓我幫助推銷他們庫存的絲綢領帶。這不是普通的印花絲綢領帶,而是手繪圖案領帶,每一條領帶上都有一幅不同的中國山水畫。這原來是一個歐洲商人定的貨,後來又突然取消定單,國內找我告急,讓我在美國設法推銷一下。

  我找了一家在麥迪臣大道上專門經營男服和領帶的公司,帶著大陸寄來的樣品上門推銷。按照事先查找的資料,我找到了這家叫伯瑪的公司。一進公司,只見大廳內燈火輝煌,卻不見一人,大理石的牆上,掛著一幅巨幅照片,那是《NewsWeek》新聞週刊的封面,封面上是一個美國商人的正面像,一行紅字寫著The Man of Year(年度人物)。我正在想著這個人物和伯瑪公司有什麼關係,裡面出來了三個人,其中一個就是照片上的那個人,戴著貴族派頭的領結——不是領帶,白髮稀疏,一副金絲眼鏡。他在電梯門口和另外兩個可能是前來洽談生意的美國人告別,正要轉身回去,他注意到了我。

  「小姐,你來這兒有什麼事嗎?」他問,同時很客氣地打量著我。

  「我是JME公司的,我到貴公司來,是想推銷中國領帶,但很抱歉,我沒有事先打電話預約。」有的品種,你打電話預約根本沒用,只有上門,以你本人和商品的魅力加在一起,才有打入的可能。

  「哦,什麼樣的領帶?」

  我馬上取出幾條手繪山水畫領帶,並立即向他報了CIE的價格。他看了突然大笑起來:「Picture!Picture!Chinese picture!」(「畫!畫!中國畫!」)我一看他有興趣,立即對他講:「這是仿唐代的敦煌壁畫,手工繪製的。」「唐代?我喜歡那個年代!」「你知道中國歷史?」我有些驚喜地問。他反問我:「你知道我是誰?」我指了一下大廳牆上的壁畫:「你是年代風雲人物——照片上的。」他仿佛不在意,又問我:「你叫什麼名字?」「朱莉亞。」「我是阿道爾·舒格曼。」

  經他一講,我想起了前天《紐約時報》上的一則消息,在著名的蘇富比拍賣展示會上,一位叫阿道爾的美商以一千萬美元購進了一幅中國宋代名畫。消息在並不顯眼的第六版上,但我不知怎麼卻仔細看了這條新聞。我立即叫起來:「您在前天向蘇富比公司買了宋朝名畫,《紐約時報》上說,您還收集了許多中國古董。」這位老人爽朗地大笑起來,他看了看表,說:「現在是12點,午餐時間,你來得太晚了,也許太早了些……這樣吧,我太太在家等我進午餐,我就住在公園大道,離這很近,你如果願意,可以到我家去看看我的寶貝——幾乎全是中國和日本的寶貝傢伙。」

  遇到這麼熱情,第一次見面就邀請作私人訪問的客戶真不多,我當然要去,我還要和他談我手中的任務——絲綢領帶。於是我乘上了由他司機駕駛的勞倫斯轎車,一會兒就到了Park Ave的公寓。這條街的南部住著許多美國極具聲望和權勢的百萬富翁。走進這位風雲人物的公寓住宅,猶如進入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室內裝潢的法國19世紀路易十六年代的厚厚的紫紅色的帷幔從天花板垂至地毯。雖是白天,水晶吊燈也開著,照著客廳牆上一幅雷諾瓦的油畫。他對一位打扮得雍容典雅的婦人說:「親愛的,我今天帶來了一位中國小姐,她向我推銷中國畫領帶,還問我懂不懂中國的歷史。」

  他指著陳列在紅木玻璃框中的一件件古董說:「我請她來,讓她看看這裡中國的,還有日本的歷史。」他夫人十分友好地招呼我,拿出了三明治、沙拉和葡萄酒,我這才發現百萬富翁的午餐是這麼簡單,和在馬路上花兩美元買一個漢堡包、一瓶汽水幾乎沒有什麼兩樣。我們匆匆地進完午餐,阿道爾先生把我帶進他寬大的書房,牆上陳列著一幅幅唐、宋、元、明、清的古畫,四周的雕花桃木壁櫥中,擺著一排排古瓷花瓶、青銅器、古代石雕……在淡淡柔和的壁燈照射下,顯得格外高貴、典雅。他順手拿起一件青銅酒鼎說:「這是我父親1920年從巴黎收藏家那裡購買來的。這件青銅酒鼎是英軍火燒圓明園時,搞到了倫敦,以後被巴黎收藏家買下,過了幾十年又到了我父親手中。那時我才一歲,隨父親去巴黎休假,然後又去了中國、日本。我父親做了幾十年的東亞外交官,他還見過你們的慈禧太后和李鴻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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