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曼哈頓的中國女人 | 上頁 下頁 | |
二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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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飯店,照著名單一家家打電話,打不到電話就叫上計程車上門去找。用了兩天時間,把三十多位各大公司總經理召集到深圳大酒店,有部長在上邊坐鎮,我又大膽地把簡章作了更具體的發揮。先談了資訊有如電腦的軟體,我們生活在資訊時代等這些眼下時髦的理論,然後鼓動各大公司、企業帶著他們的產品、設想、資訊去上海,與上海的各個層面交流,一定會產生意想不到的成果。我還當即規定了參加這次交流會的費用:每個單位三千元人民幣,包括機票、住宿、廣告。結果當場有二十多家公司參加。 幾天之後,中心收到了六萬多元從深圳匯來的支票。以後半個月,我隻身往返於上海與深圳之間,並且親自帶隊,精疲力盡地把二十多個深圳代表團帶到了上海。五月份,上海——深圳經濟資訊交流會在上海文化廣場召開,歷時一周,果然造成了轟動。成交合同、合作項目達三千五百萬人民幣。《經濟日報》、《解放日報》均在頭條以醒目位置,每天詳細報導大會盛況。這次資訊交流活動被復旦大學一位經濟學權威稱為「中國的華爾街效應」。而上海國際經濟資訊中心從這次活動的經費和成交傭金中也收到了幾萬元的純利潤。 五月底交流會一結束,我就在一片讚賞聲中急流勇退。因為那時我已經收到了我的擔保人寄來的經濟擔保,並且收到了紐約州立大學賓漢姆頓研究生院的錄取通知書。現在關鍵的問題是英語了。我曾經抽空去過人民公園的英語角,在那裡我發現,我在醫學院學了五年的英語,幾乎已是一片空白。英語角的青年們談的政治、國際時勢、電影藝術等,我幾乎一句都聽不懂。連中國人講英語都聽不懂,到美國後怎麼辦?我決定向中心請假,在家裡閉門讀書,全力攻讀英語,為赴美留學作準備。 韋梁聽說我要請假學英語,一口表示沒問題。由於深圳這一戰役立了汗馬功勞,他慷慨地表示我學習期間的工資可以照發,並且讓我到美國後作為《經濟日報》的特約記者,繼續給《經濟日報》寫文章。從五月到八月,我日以繼夜地鑽在一大堆英語書本中,大段大段地背誦《美國現代口語》、《託福詞彙》、《新概念英語》。七月份,拿到美領館簽證,韋梁向我表示熱烈祝賀:「短短幾個月,沒想到你打了這些個勝仗!」他召集了中心全體人員會議,讓我向大家發表「告別演說」。 赴美前一天,韋梁在上海賓館為我舉辦了告別宴會,到會的除了上海國際經濟資訊中心的骨幹外,還有復旦經濟學院院長,《文匯報》副主編等社會名流。韋梁高舉白蘭地酒杯,說:「我由衷地希望,並且相信你的才能在美利堅國土上能夠開出鮮豔的花朵。我們等待一個老友,一顆明星,在太平洋彼岸發出光芒。」席間,大家向我頻頻祝酒、祝福(誰也不會想到幾天之後,我在紐約唐人街為尋找一個保姆的位置而四處奔波,被生存危機威脅得惶惶不安)。告別宴會持續到深夜,人們仍然不願散去。第二天一早,中心派出麵包車、小轎車送我去虹橋機場。當我手捧著韋梁代表中心全體人員獻給我的鮮花,熱淚盈眶地登上飛機時,我更對即將告別的國土產生深深的依戀之情。 萬萬沒有想到,這位元自從第一天認識我就邀請我為他工作,直至分手登上赴美班機前,從來沒有紅過臉、爭吵過的韋梁先生,甚至在歡送酒會之前,就已經在幹一件令人吃驚、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他起草了一份檔,檔中聲明,我已被《經濟日報》上海國際經濟資訊中心除名,我將來一切活動與中心無關等等。這份檔在我登上飛機後的當天,就向各個認識我和不認識我的機構發出。而我還蒙在鼓中。到紐約後,給中心韋梁等人寫了不少信都一概不見回信,正覺得奇怪納悶時,家裡來了一封信,告訴我除名的事。像晴天霹靂一樣,把我震懵了:「這不和最後通牒一樣嗎?」 我頓時從吃驚中感到一種莫大的污辱,立即寫信給上海市委和北京《經濟日報》總社,追問究竟。上海市有關部門立即找韋梁,問他為什麼搞這份東西?用意是什麼?是否周勵犯了什麼錯誤才這樣做的。而韋梁的回答是令人不解的:「她的能力太強了,我想限制她一下而已。」上級有關部門告訴他,這種擅自發文除名的事情是不合乎紀律的,讓他檢查並撤銷收回所有檔,這事才算了結。後來聽一位非常接近韋梁的人說,他是個表面上豁達大度、頗有氣概,而內心卻十分狹隘、忌妒的人。 當我的深圳戰役打得漂亮時,他主持的大廈計畫卻由於無法落實貸款而落空,而接下來我卻激流而退,並繼而赴美留學。「他倒並不是想害你,」那位熟人說,「他只是想澆一下心中滿腔的妒火,才這麼幹的,以求得心理平衡。」這真是種東方式的嫉妒心態!在外國,你比我強,我向你學,同你競爭,努力趕上你。在中國,你比我強,我就搞你,把你搞完蛋,趴下為止。這位敬我美酒、贈我鮮花的總經理,在背後這麼狠地捅了我一刀,使我猛醒:我再也不能回到這個中心去了! 從腳下開始,在這塊陌生的土地上,我將另辟起點。我獨自來到自由女神公園,躑躅在火炬的光環之下,我又想起那句話,那句我在北大荒草甸中放豬時,曾反復對自己說的話——那是一位美國總統的就職誓言—— 「自由的精髓在於我們每個人都能參加決定自己的命運!」 我在美國了!——我望著自由女神那凝重、雍容的面容——那麼,決定我的命運的,就是我自己了! 每當我向一個新的客戶敲門,我仿佛就聽見貝多芬《命運交響曲》開頭的那段震撼心靈的命運的敲門聲: 333(3)——1--222(3)——7·--0 如果當你敲開一家客戶的門,從門裡走出來的人將你從頭到尾打量一番,然後讓你走開,再粗暴地把門關上,這種難堪是令人無法忍受的。那麼,我決定做一個有魅力的女人,讓所有向我開門的美國老闆都喜歡我,即使不做生意,也能令人愉快地說一聲「再見」。 魅力,英語中是「Attractive」,我先生麥克認識我的時候,就認為我很「Attractive」,他並且在這後面加了一句「Extraordinary」(不平凡)。用中文來講,就是「一個有魅力的、不平凡的女人」——而那時我只是紐約州立大學商學院的自費學生,窮得要命。聽了他的話,我暗自歎了一口氣,想起了在童年、少女時期,那長時間籠罩在我內心中的悲哀。 小時候,雖然我很聰明、活潑,但是在鏡子中,和從照相館沖出來的照片中,我發現自己長得太平凡,甚至是太難看了,簡直是一隻醜小鴨:胖胖的圓乎乎的臉,臉色黃黃的,一雙小小的眼睛幾乎沒有睫毛,單眼皮,翹鼻子,嘴巴也挺厚,總之,沒有人第一眼見到我時會喜歡我的。那時,當我看到我的小夥伴們在陽光下跳舞,她們的臉蛋又紅又白,像瓷器般閃閃發亮;還有那又黑又大的眼睛,真令我羡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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