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曼哈頓的中國女人 | 上頁 下頁
一一


  我向他們彙報了兩個月來開拓的情況,又帶著他們的許諾和鼓勵,在深夜12點半一人搭上回曼哈頓的地鐵。在紐約,每25分鐘發生一次搶劫,90%在黑夜。我坐在空無一人的地鐵車廂中,內心充滿恐懼。萬萬沒想到,一年之後,江科長和王科長——我冒險去拜訪的人——居然硬要賴掉合同上明確規定的應當付給我公司的傭金!在訪問江科長和王科長之後,負責做女皮鞋的一位叫劉展的小姐也來了。她來到之前,徐先生特意告訴我,她是個關鍵人物,所有女鞋的具體業務都由她經手。我因為已經和劉展通過許多次電傳,一見到她,我就把這兩個月開拓出的一份共有九家有訂貨傾向的客戶名單和三家立即要訂貨的客戶詳情告訴了她。

  第二天,我帶她到日本Jamaca公司和總裁、副總裁會晤,洽談皮鞋打樣和價格、交貨期;第四天,我請她和徐泉華先生在帝國大廈中餐館吃飯。我只有一個願望:希望這酷暑中的兩個月血汗,能結出成果。據美國商業部統計:全美每年有50萬家公司成立開張,每年亦有40萬家公司宣佈倒閉。在這激烈的競爭世界中,不進則退,不進則亡。我雙手空空,靠的是智慧,靠的是吃苦精神。無論如何,也要把公司撐起來!不讓它列入倒閉之流!在和劉展的接觸中,我發現一個異常的現象,她對我的客戶特別熱情,而對我則特別冷淡。當徐先生交給她那份由他代表J省輕工和我公司訂的開拓協議書時,她一點表情都沒有,冷冷地掃了一眼,就把合同還給了徐先生。

  我百思不解:這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女同胞,為什麼一見面就對我冷淡如冰?我得罪她了?沒有。我在幫她開拓客戶!瞧,當她和Vida總裁在定單上簽字時,當她在Vida公司設的酒宴上敬酒時,她是多麼眉飛色舞、志得意滿啊!小小的、短胖的身子不停地扭動,給每個人送去她那張咧著嘴的笑臉。可是為什麼這張笑臉一看到我就凝住了呢?我後來問徐先生:「劉展小姐是怎麼了?她和我前世有怨嗎?」徐先生仍然是那個平和的微笑:「疑心什麼?女同志在一起,就是事多!」我已經幾年沒聽到「同志」這個稱呼,也笑了起來:「我希望這位劉展同志看到女同胞同志的時候,也給點微笑,不然怪嚇人的。」

  劉展離開紐約後,Vida的合同在三個月後交了貨。Vida老闆是一位和善的猶太人,由於長期和臺灣訂貨,他甚至學會了幾句國語。有一天,他用中國話對我說:「你是一名很能幹的、不平凡的女人,你願不願意為我的公司工作?我出四萬年薪一年。」這是我所遇到的第一個Oeeer(開價),以後我又遇到過不少客戶的總裁請我為他們工作。能有一份固定的工資是吸引人的,可是我深知你拿四萬,必須幹出一百萬!這份巨大的壓力還是用來經營我自己的公司好。我相信我不久後就會掙上不止四萬,遠遠不止四萬美元!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我是自由的。因為我自己就是老闆!這份在金錢之外自由自在的感覺,是我所珍視的!Vida老闆拿到貨之後,非常滿意。而他原來在臺灣的皮鞋廠一直供應了他20年的皮鞋,現在一看到他轉向大陸買鞋,急壞了,立即取得香港護照,在珠海開了一家合資皮鞋廠,向Vida公司提供最好的價錢。

  這樣,Vida又從J省轉到珠海。在第一批也是Vida僅有的一批交貨中,我拿到了五千美元傭金——因為Vida的合同是在紐約,當著我的面注明C5,並根據開拓協議書,我手中有一份合同副本。但怪事很快發生了。正像我遇到劉展那副冷面孔時有所預感那樣:由我安排去J省訪問劉展並參觀鞋廠的日本JaAmaca公司、臺灣Wine公司,均去後再無音訊。有沒有訂貨,訂多少雙皮鞋?什麼價格?我一概不知。打了無數份傳真、電傳給劉展,一律不予答覆。我腦子裡立即想到:「我被跳過了!真可怕,她果真這麼幹了!」我先去找了Wine公司,黃先生正在那裡給劉展發傳真。我對黃先生說:「你這次去石城成交的數目、合同細則是應當告訴我的。不要忘記我是代理。你去石城訪問都是我們JME公司為你事先安排的。」黃先生一改以前熱情的態度,冷冰冰地說:「你去問劉展好了!」

  我咬住嘴唇一言不發,他們倆看來已串通好了!沒料到,在一旁為黃先生打字的黃太太叫了起來:「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周小姐跑了一個夏天,連咱們門檻都快磨光了,現在訂了6000雙鞋,又不要我們付她一分錢傭金,為什麼不告訴她?她的傭金該誰付誰就得付!在美國,誰不得靠生意吃飯?!」這一番話,說得黃先生既尷尬,又臉紅。他囁嚅地對我講:「我去石城後,劉展連你的名字、你的公司,一個字都沒有提起,並且讓我今後一切業務直接和她聯繫。」他拿出那份正在發的傳真說:「可是,這份傳真我連發了三天,她一個回音都沒有,乾脆,還是你去幫我催貨吧!」他又取出一大堆檔,說:「這是合同,這是打樣書,你全拿去看看吧!我太太講得對。幹事要在理,要不是你來了這麼多次,我也不會想到要去大陸買皮鞋。」

  就這樣,這位臺灣人的「良心發現」,使我拿到了所有的定單和詳細資料。我立即給劉展小姐寫了信,向她聲明:這批合同已由客戶交給我,客戶並催促發貨。而劉展仍然沉默著,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似的。無論發什麼傳真,均一概不回音。我又打電話給日本Jamaca,一位美國副總裁露了資訊:用我遞給他們的樣品,他們向J省輕工訂了8萬雙女皮鞋!看來,劉展真要把我一腳踢開了!

  我找到中國貿易中心徐先生。「這怎麼可能?」他說,「我們有開拓協議書,你花了這麼多工夫,傭金一分也不會少的!」我已經很多日子沒見到徐先生了,我問:「你這些日子在哪裡?我怎麼找不到你!」徐先生的臉色變得蒼白,他嚼著茶,一言不發,看來有什麼心事使他不安、憂愁。我又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啦?當初你找我幫你開拓皮鞋,不是雄心勃勃嗎?這份合同難道不是代表你的公司和我簽的嗎?」徐先生歎了口氣,終於慢慢地說:「有人向J省輕工領導彙報了,說我在紐約和你——一個女留學生過於密切……請原諒,我不能常常見你,不然,我在紐約呆不下去了……而且,我回到石城也呆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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