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美國小旅館見聞錄 | 上頁 下頁 | |
三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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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旅館在哪兒?」我問。 汪老闆收回視線,面色恢復平日的和霽,說:「在洛杉磯DOWN TOWN(市中心),你不用擔心,那裡馬路上整宵行人不斷。」 「李老闆那邊談妥了沒有?」 「一句話。他托我找人。我介紹的焉能不用?」 「好。明天我就去,行不行?」 「不,我這兒,你願意呆多久就呆多久。」 話說得很漂亮很夠意思,我不能不懂事。好在不用打點行囊,只消帶上盥洗用具和兩碗一筷;天一亮便搭車前往M旅館。 M旅館坐落在熱鬧繁華之區,周圍分佈著大大小小的旅館和汽車旅館。往北走出一箭地,銀行林立,又靜又乾淨,而這裡各色人等齊備,街面永遠齷齪不堪。 我在公共汽車站旁見到一家Hotel,細長細長,像擠在樓群腹部的一根腸子,沒有自己的停車場,只有群樓合用的停車場,我因此悟到Hotel(旅館)和Motel(汽車旅館)的根本區別。舉凡汽車旅館,全都有符合自家身份的寬敞的停車場。旅館大,房間多,停車場相應也就大,停車位相應也就多;反之,停車場相應就小,停車位也相應就少。 M旅館屬於Motel,雙層樓,呈長方形,25個房間。這長方形的「長」,其一是樓上樓下兩排房間,樓上是16號到ZI號6間,樓下是2號到7號6間;其二是上述房間的圍牆,兩「長」之前都有一長溜停車位。這長方形的「寬」,其一在旅館底層。樓上是22號到一25號4間,樓下是8號到10號3間,9號與10號之間是大門洞,門洞裡的右側是貯藏室,並且房間與圍牆之間是寬窄適中的市道;其二緊鄰旅館出入口(出口入口合一,俗稱門口,實際無門,與C旅館同),汽車開進來,左側是Office,右側是1號房間和洗衣房。 1985年李老闆買下M旅館時,它已有25年的經營歷史。原主是白皮膚的歐洲移民,年歲大做不動了,才賣掉旅館,退休還鄉去了。我來M旅館後不久,聽到關於M旅館出讓原因的兩種傳說:第一種傳說是,經營了25年的白人老闆,不是告老還鄉,是老了去見上帝了。他的兒子富裡生富裡長。只會花錢不願做事,尤其是瑣碎麻煩的旅館生意,樂得80萬元賣掉,拿了錢自在逍遙。第二種傳說是,洛杉磯DOWN TOWN一帶10年前便成了有色人種的天下,對待「異族」的入侵,白人「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幾年全部遷離住了幾代的老窩。 原籍薩爾瓦多的清潔女工(MAID)麗蒂亞告訴我:「街上往來行走的白人,皮膚白,人可不是老底子歐洲移民的美國人。中南美洲白人的皮膚並不比美國白人黑。」旋即壓低聲音說:「假如有個把白人老美在DOWN TOWN賃屋而居,不是留戀故地不願遠徙,而是別有用心才賴著不走。」 M旅館雖有25號房間,實際只有24個房間,缺13號房間,洋人迷信,有所謂「數位忌諱」。旅館的房間在20個以上者,旅館經理是名副其實的經理,不做Office以外的工作、M旅館使用兩個清潔女工,麗蒂亞和瑪麗亞,後者來自墨西哥,她們負責打掃房間,清洗被褥,按時計酬。 M旅館靠近麥克亞瑟公園,占地廣袤,足足半條街長,高樹綠草,白水紅花,景色撩人。公園中央噴泉一座,湧地而起,一飛沖天,再散落下來,大珠小珠紛紛自天而降,蔚為壯觀,一日之內各時的陽光照上去,光彩各異,惹人遐想。更有石桌石凳點綴其間,更增添遊人的情趣。 入夜,園門不閉,因為街心公園不設園門。映襯著四圍大燈小燈長燈短燈的華彩,遠望麥克亞瑟公園,仿如一顆藍寶石,周遭鑲滿炫目美鑽。如果探察到這藍寶石的光芒當中,幽幽地閃動著海洛因的毒光,你准嚇得不敢涉足其間。它是洛杉磯著名毒品集散地之一。毒色合流。這裡主要進行著兩種交易——毒品交易和色情交易。而有毒品、有色情的地方就有暴力,兩條街外便是藍帕警局;也許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公園裡的兩種非法交易生意興隆,雖然員警常常在花樹草叢之間搜身抓人。 當日,M旅館的地理環境和人文品質並沒引起我的充分思索,就算我要加以研究,也還缺乏觀察和經驗。 大概李老闆怕我經驗不足,讓前任經理菲力浦·葉同我一起值班。菲力浦·葉的主要工作,從我來以後是推銷臺灣銷到美國的鞋,而李老闆是臺灣鞋批發商,幾天前吃員警一張Ticket(法院傳票)的就是此君,而今指導我應對旅客做經理工作的也是他,當時我卻沒有認識到這樣搭配的危險性。 菲力浦·葉,35歲,中文名字不詳。從臺灣花蓮來美留學。在花蓮,他有家有業。我初以為他漂洋過海為著求取知識才拋妻別子,事實上他是為家庭所不容而到新大陸謀生。他不無得意地述說他在臺灣的豔遇史,他拿揮金買笑也歸入豔情一類。妻子氣壞了,空口無憑,特聘私家偵探查訪,結果證人證物俱獲,能言善辯的菲力浦這回閉緊嘴,只把頭來低。 他惟獨無法忘懷可愛的小兒子:「快3歲了!正是好玩兒的時候!」說著,他抬起頭來望遠方的天空,半晌才轉回視線。我知道他剛剛神遊花蓮一遭,在兒子身邊佇望了一陣。 我輕輕向他建議:「還是打個電話吧——給兒子。」 「對,給兒子!」激動的語言並沒帶來行動,腿雖朝電話走去,途中速度卻慢了,索性停步凝思。猛然間,快步走完剩餘的路,抄起話筒,隨又慢悠悠地把話筒放好,雙手摁住話筒,望著夜幕籠罩的停車場。 我默不作聲,拿眼一個勁兒盯住他問。他怎會不懂我眼神的含義,長長歎了一口氣,說:「打過不知多少次了!不接。」 我故意問道:「3歲的孩子不懂接爸爸的電話?」 菲力浦恨恨地說:「他媽不許他接。有時外公接了我的電話也不轉給外孫。」 用不著再問了,他已經離了婚,並且獨子斷給母親撫養。 電話鈴聲響了。菲力浦拿起話筒:「哈囉!哪一位?」但見他霎時間愁容盡掃,換了欣歡的臉相,聰明才智頓如江河湧來:「我道是誰聲音這麼美,愛咪——親愛的小貓咪——愛咪。噢,找李老闆!我知道你心裡只有李老闆,用情專一。明天晚上九點?記住了。上哪兒?我一定轉告給他,放心吧!上哪兒?上『床」?你才缺德啦!哈哈哈哈,上『船』——『愛之船』。聽清了。你講國語好是好,還是不夠地道,『船』、『床』不分。我心裡還在納悶呐,上『床』用得著傳話嗎!。好,拜——拜!」 我聽明白了。愛咪約李老闆游「愛之船」。「愛之船」是駛航墨西哥加勒比海的豪華遊輪。 菲力浦撂下電話,沖我神秘一笑:「是愛咪,老闆的情人……」 我說:「有時生意越忙,她越打來電話。為什麼不打到家裡?」 菲力浦滿臉不屑,擺出正人君子的模樣:「舞女敢往恩客家裡打電話嗎?賣的就是賣的,邪不侵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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