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美國小旅館見聞錄 | 上頁 下頁


  我提出要給老闆打電話,因為我和警衛一走,旅館就唱空城計了。那怎麼行!短髭郎叫我不要擔心,這裡自有安排,保證一切如常。我再度提出打電話的要求——犯人還可以打電話呢。他們執意不允,我只好俯首聽命。

  旅館門外不知何時停了那麼多警車,裡面坐滿抓來的人,好比漁夫出海,銀鱗滿艙,如今要啟程返航了。兩輛警車分別把我和警衛押解到警察局。

  警察局的走廊上,靠牆有一條長長的木凳,已經有幾位戴銬面壁坐著了。其中有個小夥子,看上去面熟,沖我擠擠眼,好像說:「你怎麼也來啦?別怕,沒什麼了不起。」長木凳上釘著一條長鏈鋼銬,押送我的刑警把我的銬子鎖進凳上固定鋼銬的長鏈,我也面壁坐下了。不一會兒,那姑娘又出現了。手裡捏著一張表格,仔細記錄下我的健康狀況和體貌特徵。檢查的時候,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濃郁的名牌香水味,刺激得我的鼻管奇癢難忍。

  與我同案的警衛銬坐在長凳的遠端。我發現他的鼻子「大」了,臉腫了,衣冠不整,垂頭喪氣,一副狼狽相。人的禍福非自己所能意料,轉瞬間便成了階下之四,想至此,我微微歎了口氣。

  警衛的鼻子驟然「大」起來,當然是員警的傑作。我的眼前不由浮現出另一次員警創造的傑作……

  M旅館門口經常有人晃來晃去,不分日夜。員警突襲搜身,是家常便飯,但縱使搜到毒品,也往往由於不夠規定數量不可以販毒論罪,只得放人。尤其是屢次脫網而有販毒前科的嫌疑犯,明知舊習不改,卻又抓不到把柄,員警一方面恨狐狸狡猾,另一方面也猜得到對方會笑自己無能。這股兒又氣又惱的烈焰在胸中奔騰,豈有不找個噴火口之理?

  一天晚上,兩名便衣員警打門口帶進來一個嫌疑犯。後者是個年輕的「老狐狸」,短小精悍,黑鬈髮、黃眼珠。從值班室窗口經過時,二位元便衣亮出警徽,對我咧嘴一笑。我深深點了一下頭,意思是悉聽尊便。沒想到他們把那小個子帶到值班室的另一個門口,位於樓角,四顧無人,兩位老爺將身遮住他們的「獵物」出拳猛打。我忙縮回頭去,裝沒瞧見。他們一面打,一面警告他別出聲。那小個子也真有種,竟一聲不吭。約莫一刻鐘光景,再經過我的視窗時,二位元老爺同時向我作出「OK」的手勢,得意地笑著。我也回以「OK」的手勢,湊趣地笑起來。他們的笑容之舒展,好比粗莽的壯漢新征服難纏的情人。挨打的可笑不出,因為他臉腫鼻漲如浮雕,就像今夜我們的警衛一樣。不同的是,他精神抖擻,他抬著頭走過視窗,向我投過得意的一瞥,仿佛說,瞧,這兩下子三腳貓的功夫還來修理人,太寒槍啦!

  「短髭郎」忽然來到我身邊。擎著一卷紙揮舞著對我大喊大叫,我被他叫懵了,細辨他的意思是責備我不該做妓女生意。他認為,我不在乎他租用房間十分鐘,就意味著我常做SHORT TIME(短時間)生意,也就是妓女生意。洛杉磯市法院規定M旅館房間起碼租用12小時,違者以提供賣淫場所論罪。我尋思,他要懲罰我有意出租房間的那一點初衷。

  我靜靜聽他吼完了,他用紙卷兒猛戳我的太陽穴,最後幾句夾著吼叫的話我就聽不清了,然後踏步走開。我不敢回頭看,變換姿勢腕部更疼。我很懂得他對我極為不滿,而情緒始終悶在心裡。他果然沒對警衛吼。陸續有「新人」進來,一溜兒長凳全坐滿了。

  我只想早點了事,我不放心旅館。不料,一坐就是三個鐘頭,身子動彈不得,越動銬得越緊,越動越疼。這其間銬在凳上的人差不多走光了:先松掉銬子,再帶進一間小室,我知道那是去履行手續,然後便離開警局回家。我好羡慕。

  一位老黑人員警腋下夾著資料夾,斯斯文文走過我的身邊,我忍痛轉身求告:「先生,我坐得太久了。」他禮貌地停住腳步,紳士風度地點了一下頭,淡然一笑說:「正是要你坐得久些。」

  我像被人在傷口上撒了鹽。我恍然大悟,這是故意整我,他們明知我無罪,又不肯放,為著叫我多吃些苦頭。

  「先生,」我對路過的一名員警大聲叫道,「我頭疼得厲害,我要去看醫生!」隨後哼啊唉的吵個不休。一面尋思,這招兒不靈怎麼辦。

  他一聲不響地找來鑰匙,打開鋼銬,帶我進了一間小室,室內有一黑一白兩名員警,嘰哩咕嚕地嘲笑了我一通,指揮我雙手沾墨印指紋,折騰個夠才給我掛上帶號碼的牌子照像。

  臨了,打室外進來一名便衣,吩咐我:「手插進褲兜,別動,走出去。」我趕快把雙手插進褲兜動也不動。他押著我,一前一後,走出了警察局。

  一個月後我如期出庭,法警告訴我:「警方沒有起訴,你可以走了。」這早在我意料之中,何況又不是第一次,所以不覺奇怪,輕輕鬆松地走出了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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