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綠卡——北京姑娘在紐約 | 上頁 下頁
七七


  她一眼就認出了這個當年的皮猴子楊小彪。小彪當初見她時才五六歲,現在根本認不出她是誰。

  「請問您……」小彪故意拉長聲,等她回答。

  「我是楊易文的老朋友,他要是不在,我就定了。」

  「您一定是從海外回來的吧?」

  「你怎麼知道?」

  「在北京的老朋友都知道他出去了,您一定有幾年沒見他面了。」小彪長大了,說話神態和小時完全不一樣。

  「奧,他去哪兒了?」

  「澳大利亞悉尼。」

  「奧,他,他好嗎?」

  「挺好的,昨天還寄來了照片,您不進屋坐會兒嗎?」

  鐵花鬼使神差地跟著小彪進了屋,也許是因為楊易文不在家的原因吧,她顯得很坦然。

  「您也是從澳州回來的嗎?」小彪一邊帶她往裡走一邊問。

  「不,從美國。」

  「真的?我這些哥們兒正準備去美國,您正好給我們講講,您快請屋裡坐。」

  原來的大客廳,如今可變了樣,那套黑色大沙發不見了,大寫字臺也不知搬到了什麼地方。燈光較暗,也看不清擺設,好像酒味,香煙味,成了這間客廳的主調兒。她一進來,有人就把普林斯降格了,聲音放到最小。隨著燈光也亮了許多。

  幾位青年男女,停住了他們的舞步,有的站,有的坐,圍住了小彪和鐵花。

  「這位女士是我爸爸的老朋友,剛從美國回來。大夥兒交個朋友,認識認識,美國人最開通,見面就是朋友,沒咱們那套,不撮幾頓,談不上哥們兒。」小彪向大家介紹著。

  這些20來歲的年輕人,從他們的打扮就看得出來,他們大都屬於新潮的「先鋒派」。男孩子頭發的長度,比紐約格林威治村的嬉皮士短不了多少,身上的穿戴,也與街上的大不相同;女孩子的打扮雖比不上當今的punk(旁克),但性感的衣服也敢穿,該袒的袒,該露的露,就差頭髮沒染成紅色了。

  「您看過好萊塢名片《麻雀變鳳凰》嗎?」一個小夥子問。

  鐵花搖搖頭。

  「片子說的是一個流浪街頭的窮妓女,一夜之間成了個大富婆。對了,那個億萬富翁,好像就是你們紐約的。」小夥子說得煞有介事,忘記了那只是一部電影。

  鐵花聽了劇情介紹,才知道他講的是一部名叫「PRETTYWOMAN」(漂亮女人)的電影。

  「您說,美國的妓女,都有機會變富,看來女人長得漂亮,在美國就一定會成功。」

  「那只是一部電影。」鐵花淡淡地說,因為她極不同意這個小夥子的邏輯。

  「電影,電影就是藝術,藝術就是從生活中來,誰敢瞎編呢?」小夥子表現出非常內行的樣子。

  「您住的那個紐約,可是個好地方。」一位姑娘搶上來說:

  「那是美國藝術的大搖籃。霹靂舞,這是您常見的吧,它的發源地就是紐約街頭。」

  「霹靂舞,什麼舞?」鐵花真不知道什麼是霹靂舞,「就是那種舞,這樣的。」說著,姑娘脖子一伸,胳膊一扭,做著動作。

  鐵花覺得怪異,還是笑著說:「不清楚。」

  「咱們來一段吧。」姑娘提議。

  音樂一起,鐵花才知道,他們說的是曾經在紐約最流行的「Break Dance」。

  姑娘、小夥子們踩著鼓點兒,怪摸怪樣地模仿著布魯克林黑人的動作,認真地尋找著紐約街頭藝人的感覺。

  鐵花覺得很納悶兒,這些文化,這精神,怎麼這麼快就傳過來了,從哪兒進來的,又是從哪兒學來的?不知道,想不透,厲害,真厲害!文化的滲透力之強,令人難以想像。

  霹靂舞音樂停了,她本想介紹一下,美國也有很多很多玩命讀書的人和拼命幹事業的青年人。

  可是,還沒等她開口,小彪從裡屋拿出來一疊照片,遞在了她的手上。

  「這是我爸在悉尼的照片,您要看嗎?」

  她翻了兩張,照片上是楊易文和假在他懷裡的年輕女人的合影。再翻兩張還是二位的合影。

  「我爸可享了福了,又是新婚又是洋日子,可他還不知足,說過得不適應,想回來。您說,這人哪有個夠哇?」

  鐵花的手指有些發顫,她放下照片說:「對不起,我還有事,下次再見吧。」一轉身就朝門外定。

  「阿姨,您貴姓,要不要寫信告訴我爸?」小彪在她身後大聲地問。

  她沒回頭,擺了擺手,就朝樓梯口走去。

  「您常來,阿姨。」

  她急急忙忙回到中國大飯店,外面的雪還沒停,她進屋打開了窗子,還是覺得悶。她不知為什麼會出現這麼重的壓抑感。她看著窗外的雪花,站了很久。突然,她打開了皮箱,找到了那個大頭、大眼、長腿、無腳的洋娃娃。

  她把它拿在手中,走到窗前,從十五樓往外望,中國大飯店前面不遠處的工地正在打地基,不知又要興建一家什麼高級飯店。

  新打的地基很深,遠處燈光映在裡面亮閃閃的,她低頭看著,覺得頭有些昏。

  她把右手伸到窗外,一撤手,那大頭、大眼、長腿無腳的洋娃娃,迅速地墜落下去。不一會兒她聽到了「啪」的一聲,是那洋娃娃掉在地上的聲音,中國大飯店的商務中心,送來了張力從紐約打來的快件傳真。

  服務員客氣地把文件交到她手上。她一邊焦急地讀著傳真的內容,一邊下意識地從兜裡拿出了幾塊錢,說了聲謝謝,就往服務員手裡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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