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綠卡——北京姑娘在紐約 | 上頁 下頁


  鐵花的。爸媽大小是個知識份子,深知一個道理,對熱頭昏腦的年輕人,你頂著他來,他准嗆著茬兒走。於是他倆雖在嘴上不再多說什麼,可對鐵花的時間表卡得嚴上加嚴,死上加死。

  鐵花對父母的這種做法,也是又氣又煩。嘴上不挑明瞭,可在做法上是屑於對抗性質的。

  又是一個星期天,她正要推門出去,想到摟前面的護城河邊兒走走。

  「上哪兒?」老爸老媽幾乎同時間。

  「隨便走走。」

  「跟誰?」老爸警覺地間。

  「我自個兒。」

  老媽從五屜櫃裡拿出錢和副食本兒:「這麼著,你先去把這月的雞蛋、糧和木耳全買回來。」

  她接過錢和副食本兒就下樓了。她知道這是老媽使的小計策,目的再清楚不過了。

  可她沒有馬上去副食店,她的兩腿不知不覺又去了國務院宿舍,她已經有三四周沒去了。她想去看一眼他和小彪,然後再去買東西也不遲。

  「正盼著哪,你就來了。」楊易文笑著,把她帶進了客廳;「我的初稿寫好了,你能幫我個忙嗎?」

  鐵花跟著他走了迸去;「一稿相當亂,我一個人又忙不過來,你要是有空兒,最好幫我抄抄。」

  「我……」她本想說爸媽管得嚴,不讓她上這兒來。可又一想,多丟人,說不定他還蒙在鼓裡哪。於是,她改說:「我……我行嗎?」

  「行,你的字我看過,工整、漂亮,像你人一樣。」

  她看了他一眼,走到桌子旁邊,拿起了一張稿紙。上面寫道!

  人生旅途,幾乎所有人都帶有一定的盲目,而為了一個目的拼搏、掙扎,自然鬥得遍體傷痕。

  輕傷者,步履艱難;重創者,匍匐爬行。

  我們嘲笑不知深淺的河鰻,終日趕路,奔向藍色的大海,孰不知,深海處到底有多黑。

  我們嘲笑不知高低的旅鼠。一生都在奮力向頂峰攀登,孰不知,崖下到底有多深。

  河鰻,也許剛剛游進大海,就被兇猛的鯊類吞食;旅鼠,也許未至峰頂,就困死在途中。

  不必嘲笑河鰻和旅鼠了,人類又何曾不是如此。

  看完之後,一時間,她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於是,她從頭到尾又讀了一遍。

  她看完這頁問:「是寫小說吧?」

  「寫自己,嘲笑自己。」

  她拉過一張椅子,鋪上新稿紙,認認真真地抄起來。

  在抄寫之前,她用一張單頁的稿紙,把前面這段河鰻與旅鼠抄在了上面。抄好後,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想回到家,再仔細琢磨。

  小說的主人公,看上去像楊易文本人。他事業不順,命運坎坷。一次次的打擊,一次次的毀滅和再生,深深地吸引住了她,主人公堅韌的毅力和拼搏精神深深地抒動了她,那華麗的文采,那尖刻的筆鋒,又使她產生對作者的敬重和羡慕。

  隨著故事的展開,她的情緒也隨之起伏,並為主人公的不幸命運掉下了跟。

  她唰唰唰不停地抄寫,工整、漂亮的方塊字,一行一行地印在紙上。

  中飯時,他買了幾個熱騰騰的包子,放到了她的眼前。

  「吃吧,當心身體。」說完又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頭。

  這小小的關愛,比媽媽端來雞湯還要溫暖。她沒停住筆,一邊咬著包子,一邊繼續唰唰地抄。

  還是小彪的一聲「我回來了」,她的思緒才從小說的故事中跳出來。

  可不得了,天都快黑了。

  「你看你,又成了泥猴,快去洗澡!」楊易文吼著,把小彪塞進了廁所……

  「我得走了。」等楊易文回到客廳,她站起來說。

  「不不不,在這兒吃晚飯。」

  「不行,我得回家。」

  「還是吃了再走吧。」

  「不,不了。」鐵花堅持要走。

  想到馬上要回家面對管教嚴厲的父母,她就害怕起來。

  於是,她編好了一段瞎話,想把事情瞞過去。她推了一下門,沒推開,又敲了幾下門,沒動靜,於是就拿出了自己身上的鑰匙打開了門。

  「爸,媽!」叫了幾聲,沒回音兒,兩個房間查看了一遍,不在家。上哪兒去了?大禮拜的。不過她也暗暗慶倖,不在家也好,不然一通審問是免不了的。」

  她回到自己的小屋,躺了下來,搓著酸疼的手,回味著小說的情節,體味著主人公的內心世界,猜想著故事的發展。她真想快快把書稿抄完,好知道故事最後的結局。

  她又想起了關於河鰻與旅鼠的那段話。她從兜裡拿出那張紙,又看了一遍,嘴裡重複著最後的幾句。

  門響了,她趕忙把那頁紙疊好壓在枕頭下麵。

  她走出小屋,見爸媽正好進來,就裝出生氣的樣子:「大禮拜天,上哪兒去啦?」

  「還說哪,你剛出門,就來了傳呼電話,你猜是誰打來的?

  劉老伯。」爸爸擦著脖子上的汗,興奮地說……

  「哪個劉老伯籲?」她間。

  「就是以前我跟你說過的,去了美國、發了大財的那個。」

  「噢,他回來啦。」

  「他非邀請咱一家三日去北京飯店。」

  「唉?對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早回來了,等了一天不見你們人影,也不留個條。」她故意抱怨著,可心裡有了底,瞎話不用再編了。

  「尼克森訪華時,才收到他第一封信,沒想到,這麼快就回來了。」媽坐在床上,扇著扇子說。

  「他回國幹什麼?」鐵花間。

  「幹什麼,人家有錢了,玩兒唄。」爸說著長歎了一口氣;「人家,今非昔比喲。想起30年前,在舊報館他那副祥子……嗨,別提啦!」

  「劉伯還挺念舊的,人家不總口口聲聲說忘不了你對他的恩嘛?」媽媽說。

  「爸,什麼恩哪?」

  「他比我大十歲,好鬧事,解放前的報館說開除個人就開除。當時他太窮,身無分文,還是你媽賣了些首飾給他當了盤纏。」

  「後來呢?」她像小孩子聽故事似的間。

  「後來就杳無音信了。這回聽他說是先去了保定,投奔了遠親,當了布店的收賬。解放前夕,這個遠親到了香港,他也跟了去。不久又去了美國,開了餐館,發了大財。」爸點了 一支姻,歎了一聲:「人哪,人比人氣死人,看看人家,再看看我……」爸那種一生不得志的情緒又上來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