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綠卡——北京姑娘在紐約 | 上頁 下頁
一〇


  媽媽為了扭轉爸爸的心情,就說:「鐵花,劉伯聽說你爸有個大閨女,都20多了,就決定禮拜三晚上七點到咱家,特意來看你。」。

  「好哇,那我就穿得漂亮點兒,給我老爸爭個光。」她頑皮地沖著老爸作個鬼臉兒。

  為了準備禮拜三晚上的宴請,她禮拜二下午請了假,忙了一下午,幾乎把副食本兒上該供應的魚啦、蛋啦,全買了。回到家裡一盤算,還缺肉,於是她抄起副食本兒,又跑下了摟。

  副食店快上板關門了,她死求活求。才讓她進去。

  「切四斤肉。」她氣喘吁吁地說。

  「拿本兒來。」售貨員很不耐煩。

  「有客呀?」屍有人在她身後同了一聲……

  她不用回頭,一聽這調兒就知道是黃自強。

  「請誰?『麻扡兒』?」

  「……」「沒別人,只有那小子是酒肉之徒。」

  「……」「你本兒上的肉買光了。售貨員說著就把副食本兒扔到了拒臺上。她抄起副食本兒,瞪了一眼黃自強。

  「甭瞪我,鐵花,不聽我的,有你好受的那一天。」

  她一氣之下走出了副食店。

  黃自強也跟了出來。

  「黃自強,我的事不用你管!」她嚴肅地說。

  「我不管,我不管誰管哪?」

  「渾!」

  「那你到底給誰買的肉?」

  「你甭管,反正不是他。」

  「那好,你等等。」說完他轉身走了。

  鐵花氣得臉色有些發白,她快步向家走去。

  「等一等。」黃自強站在她身後說。

  她一聽還是他,就緊走了幾步。

  「等一等!」

  她小跑起來,黃自強跑著追了上來,喘著氣迎到她前面,「給說著把一大塊肉,足有四五斤,硬塞在地手裡,轉身就走。

  她看著他一步三搖的祥子,搖搖頭。「真拿他沒辦法。」她想。

  「嘀嘀——」樓下一聲汽車喇叭聲,桌子上的鐘正敲七下。

  「美國人就是準時。」老爸說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三口人順著樓梯,一溜兒小跑,下樓迎接。

  一輛紅色的豐田計程車,停在摟下,從車裡鑽出一位又瘦又小的幹老頭……

  老爸一見到劉伯,立即迎上去:「啊,劉兄,恕老弟不能前去飯店,有失遠迎,失禮,失禮。」

  「見外見外,這是從海外帶來的一些小禮,不成敬意。劉老伯說著就把禮品交到媽媽的手中,又轉過臉對鐵花:「這位想必就是令愛,長得如此標緻,真可稱絕代佳人。老弟,你真是福份不淺啊。」

  老爸笑呵呵地領著劉伯,通進黑洞洞、堆滿了自行車的樓道,把他引進了屋。

  「不錯,不錯,居室雖小,卻比我想像略強,因你府中有美人,常小姐光彩照人,就不覺身居斗室了。」說完,劉伯爽朗地大笑起來。

  70年代未的北京,革命口號滿天飛,任何人聽了這種詞兒都會覺得彆扭,好在劉伯從海外來,所以老爸也不覺得意外。

  「過講,過講,小女無才,圖有虛表,胸無大志,腹中無物,正是我多年的心病。」爸爸也隨著劉伯說著滿口怪詞。

  劉老伯已年過七旬,個子矮小,和爸爸那高大的身材站在一起,形成極大的反差。不過,他雙眼有神,聲音湃亮,腰板不。40。

  駝,精神抖擻,配上剪裁合體的條紋西裝,顯得幹練而又灑脫。

  他雖在海外度過了四十幾個春秋,可說活卻保持著純正的北京口音。鐵花覺得他很風趣。「劉伯,您在美國也常這麼說話嗎?」鐵花好奇地問。

  「在美國,豈能講這種鄉音,無幾人可懂,只能返鄉之時,與你父輩交談,方能盡情享用。」

  「那您會說英文嗎?」

  「不敢妄談精通,可也略知一二,為求生存,只好屈就,整日講那些番言鬼語了。」

  逗得鐵花差點笑出了聲。

  「倒酒,倒酒。」媽媽雙手端著菜,從廚房裡走出來。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酒菜擺了一桌子。四人坐定,鐵花打開了「滬州大麯」給劉伯酌滿,又給老爸倒了一大杯。然後她笑著悄悄地對老爸說:「爸,我跟媽說了,劉伯來 一次也不容易,今兒不管您,讓您喝個夠。」

  劉老伯一見此景,舉到嘴邊的杯子停住了;「雖國情有變,可倫理依舊,日子不富可享盡天倫。老弟,造化,造化呀。」

  「為兄比我年長十歲,如今膝下……」老爸抿了一口酒問。

  「如今膝下倒有一子一女,可早己遠走他鄉,各奔東西。長女在加州行醫開業,次子軍中服役遠駐馬國。眼下老朽在長島,隻身獨居,糊度春秋啦。」

  「那……那節假日,公子令愛不返府請安拜年?」

  「孝順,尊上,不存在於美利堅。聖涎節,能各得一張卡片兒,已是幸運之幸運了。人生至此,老弟,淒涼啊!」劉伯一飲而盡。

  一道道菜,吃著說好,一杯杯酒,喝個不停。兩位老人暢談幾十年前的舊事,回憶著年輕時代的一樁樁一件件。鐵花一看插不上嘴,就到廚房給媽媽幫忙去了。

  不知不覺,已到深夜,兩位老人都己醉意熏熏。老爸借著酒勁,倒出了自己要說的話。

  「老弟有一事相求,卻又難以啟齒,生怕叫令兄為難。」

  「有話儘管直說,何談『難字』。」

  「小女二十有一,卻身無一技之長,如此下去,浪費光陰、虛度青春。如令兄有意相助,就請把小女送去美國,為弟對常家後代,也有個交待。」

  劉老伯雖然喝了不少酒,但一聽此話,立刻清醒了許多。

  他放下酒杯,想了一會兒,開口道:「美利堅雖屬富裕。井非遍地黃金,生活之艱難,壓力之巨大,非國人所瞭解。老弟只此一女,可捨得送往他國,自謀生計?」

  「好在有為兄相助,恐無生死之慮吧?」

  「話雖不錯,可我已年高老邁,那美國可是年輕人之天下,上了年紀已是無用武之地。」

  劉老伯見老爸不語,停頓了片刻,又道:「若你真有此意,老兄願盡犬馬之勞,手續雖不簡便,待我找律師操辦就是了。」

  「謝謝,謝謝,令兄相助之恩,老弟永生不忘。」

  鐵花和媽媽在小屋聽得一清二楚。

  「多喝了幾杯,就又胡說上了,怎麼想起一出是一出啊!」

  媽媽生氣地說。

  「媽,難得的,他們愛說就說去唄,叫他們痛快痛快。」

  「反正媽不讓你去。」

  「嗨,去不去,我還不是聽您的?」

  送走了劉老伯,三個人回了屋。

  老爸一手摟著老伴,一手摟著鐵花,興奮地說:「你猜怎麼著,他答應了。」

  晚上,一直到後半夜,老倆口還躺在床上嘰嘰喳喳地嘀咕。

  天氣太熱,房間的門是打開的,鐵花由於興奮也沒睡覺,爸媽的嘀咕聲,她聽得很清楚。

  「你的主意是好,可一個大姑娘跑到美國去,萬一出個好歹,可叫我怎麼活呀?」這是媽媽的聲音。

  「嗨,美國死不了人,難道你眼瞧著她上賊船,跟了那個三十好幾的有婦之夫,就好受啦?」這是爸爸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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