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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我記得加大後面山坡上生物系有一片荒廢的植物園，很幽靜，我們買點吃的東西到那山坡上去野餐，消磨一個下午，好不？」于鳳發光的眼睛流轉在他臉上。 　　一個下午？希彥馬上想到下午的化學實驗，缺一堂課，那次進行一半的實驗，他自己絕對無法補起來，這門功課不要說想爭取B平均分數，恐怕連Pass都成問題，偏偏於鳳做事的餐館每星期二關門，放她這一天休假，上午為趕著上完那堂缺過一次課的物理，遲一點接她，已受她作弄，現在再提起下午的實驗…… 　　看見他猶豫半晌不接話碴，於鳳一斂眼睫。 　　「我跑來打擾了你，是不是？我還是回城裡去，有人邀我去馬倫海灣乘遊艇，我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她一面說一面打開皮包取出眼鏡戴上，好像立刻就預備登上遊艇似的。 　　範希彥伸手拉住她的臂腕。 　　「走，我們去買吃的東西。」他像剛敗下陣來的將領硬做出英雄的氣概。 　　于鳳依然矯情。 　　「我一星期只有這一天假日，你不要以為我沒處去玩硬來纏你。」 　　範希彥多少次打電話給她白受樓下那怪老頭的惡氣，幾次週末找不到她在漁夫碼頭閒蕩；那種迷失，那種孤零，那種只想跟她在一起什麼都不在乎的渴望，現在，她在這裡，他的手觸到她透著體溫的柔軟的衣袖，她來找他，他怎麼還不知足？ 　　「只要我們兩個人去野餐，再纏綿不過的好主意！」 　　於鳳似嗔的睨他一眼，眼角流出能讓最強硬的男子軟化的風樣看不見只能覺得出的笑漣！ 　　希彥如醉的問： 　　「到什麼地方去買吃的呢？」 　　於鳳噗哧笑了，輕搖著一頭閃亮的黑髮，領先朝鬧市的方向走。 　　「你這個土包子，怎麼來美國兩個月了連超級市場都沒去過！」 　　§4 　　於鳳說的那植物園在加大後山，並不廣闊但出奇的幽靜，梯形的園裡除了希奇古怪的沙漠植物、熱帶植物外，一畦一畦散佈著已經凋零的玫瑰、芍藥、劍蘭和金盞花，看上去滿眼蕭條，只有那畦晚菊正開得燦然，乍看像破棉被上新補的一塊錦緞。 　　畦中間一條石砌的寬梯直通坡底，坡谷生滿年代古老的樹木，有的蒼蔥蘢鬱，有的枝禿葉落，松、橡、榆、楓，密密的封住穀底，踏在黃、紅、綠雜色的沙沙發響的大自然的地氈上，讓人有說不出充實的感覺，範希彥脅下夾著一迭書，手裡抱著裝滿食物的牛皮紙袋，有心而無法捉住于鳳平伸出去像張開翅膀的小鳥般翩翩揮舞的手臂，她盈盈的朝他淺笑，踐著落葉芭蕾舞女般輕快的旋轉。 　　「我們找個地方坐。」 　　「這棵樹下。」於鳳伸手一指，她挑選穀底一棵沒有一片葉子的小小的樹，既沒有榆樹的綠蔭，也沒有楓樹的多彩。 　　「這棵樹最楚楚動人！」 　　範希彥三腳兩步走到樹下，樹下不遠處突出一塊蒼然巨石，他把紙袋放在石頭旁邊，走回仍舊佇立在遍穀落葉裡的於鳳。於鳳偏頭望著她挑選的那樹。 　　「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樹？」 　　樹雖不高，但樹基堅實，樹幹短挺，枝椏四散，形成極特殊極美的線條，略微孤傲的獨立在參差的巨樹中間，確實別有一番韻致。希彥對植物沒有特別的研究，而且樹上連一片葉子都沒有，更無從分辨。 　　「桃樹，也許李樹。」這次他伸出雙手捉住她的手，她圍著他輕盈的繞一個圓子，落葉在她腳下迴旋，她晶瑩的笑聲像滾落玉盤的一串珍珠。 　　「你知道這樹像什麼，這樹像一個天真的小女人硬做出世故的念頭，幸而有這塊古老的磐石鎮壓她的輕浮！」她停住腳，珍珠驟然落盡，笑影由她眼角流去。 　　依稀看見晃過她眼裡的一抹惶茫，立時，他為她的無助震撼！自己夠強嗎？他能做她的磐石嗎？因為她需要他才愛他？還是因為愛他而需要他？而愛與需要之間究竟距離多遠？他還沒有說話，只溫存的把她攬進懷裡。 　　半晌，於鳳從他懷裡掙脫，領先跑到樹下，掠撫零亂的發梢，略微氣喘著取笑他： 　　「快點，來吃東西，我聽見你的胃直叫！」 　　從紙袋裡，她抖出一張綠寬條的紙桌布，鋪在落葉上，把吃的東西一樣一樣放在上面，長條的法國麵包，切片的辣味香腸，一盒調製好的cole slaw，炸洋芋片，罐頭的可口可樂、蘋果，還有巧克力糖，帶殼花生，她撕開麵包夾好香腸遞給希彥，一面替他開可口可樂，一面忙著用塑膠小叉挑盒裡的沙拉送到他嘴裡，自己歪著頭瞇著眼，欣賞自己的傑作般看他狼吞虎嚥。 　　「你怎麼一點不吃？」從牙縫中擠出來的聲音。 　　「我不餓。」她挪動一下側坐的姿勢，悠閒的說。 　　「剛才等你等得我餓死了，只好先吃點東西，你忘啦？」 　　範希彥瞅著她似笑未笑，似嗔未嗔的神情，心已軟了。 　　「你買這麼多東西，我一個人怎麼吃得下？」 　　「慢慢兒吃！」於鳳不在意的朝那塊苔斑若青絨般的大石頭上斜倚下去。 　　「妮娜說貪吃的男人多半性感！」她頭微偏，沉思中一派嬌憨。 　　「女人多半不貪吃，莫非女人多半不性感？」範希彥咀嚼著，無意的這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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