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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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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方場四周摩天樓之間,竟特意辟出這一方點綴大自然的花草,綠得讓人不由一喜,綠園裡一排一排空蕩蕩的石椅,入夜,孤獨的老人拖著午陽下一日的回憶無言的歸去,只剩下空椅子等待著第二天。街上沒有行人,人在熙來攘往的汽車裡,人在聳入雲霄的高樓裡,這是一個將近百萬人口的現代城市,帶著屬於現代人的寂寥! 回到漁夫碼頭,穿過燈火輝煌的鬧市,經泰勒街折入於鳳住處,小樓上依舊一片漆黑,趙士元熄滅車燈,無聊而且無奈的向車座背上一抑,一梅帶幾分倦意的偎近士元,三個人無言的等候,等候於鳳回來! 一路上要說的能說的都已說盡,想說的未說的卻無從說起,車裡的空氣遲滯著,凝固著,夜愈來愈深了! 趙士元辛勞工作一整天,下班匆匆忙忙去機場接他回柏克麗,馬不停蹄的送他來三藩市,來來回回開著借來的車兜圈子,現在又一等再等,明天早上他還得起來上工,範希彥愈想愈覺得過意不去,也許他自己留下等於鳳,他忍不住歉疚的叫了一聲: 「士元……」 趙士元抬起頭來,一梅遲緩的移動一下,像是有意避嫌的離士元遠一點,身子一扭反而整個倚過去了,有一種說不出的忸怩和親密,希彥咽下想說的話,改變主意說: 「我出去走走。」 走出汽車,吸進一口彌漫著海的氣息的冷風,範希彥沿著小樓外的矮牆彳亍獨行,心裡湧雜著紊亂的思緒;過去、未來,昨日的臺北、明日的柏城,學業、前途、經濟,種種現實問題壓在他心上,二十幾小時旅途的疲憊壓在他身上,他有提不起腳來走下一步的沉重,只有一個念頭強烈有力的支持著他: 「今天終會見到於鳳了!」 他的希望是活的! 那輛疾馳的跑車旋風般剎住在他面前,車燈白花花的直射進他眼裡,他本能的退後一步。 沒有見到她的人,她的聲音像琴弦似的抖落出世界最美的音樂,重複著高音階的: 「是你,真的是你?!」 她從車裡竄出來,像一道紅顏色的光,他來不及看清正朝他跑來的於鳳,她已經撲進他懷裡。 「你到底來了,我好想你,好想你喲!」 她雙臂纏綿的緊鎖住他,鎖住一個漂泊的縈回的夢,他忘記一切苦離、苦思、苦待,也許畢竟思望太長,企盼太久,他幾乎不敢相信這夢真的擁在他懷裡了,但他觸到她毛衣裡腴柔的雙肩,嗅到她鬢間熟悉的發香,他的恍惚才變成劇烈得像痛苦一樣的快樂。 「於鳳……」 他低頭吻她微涼的鬢髮,顫慄的尋覓她囈語的雙唇。 有一個陌生的戲謔的聲音響在五步之內。 「老天,我還以為你們東方人真的怕羞呢!」 一個高大的美國人,一口流利的美俚語,那人嘴上銜半截香煙,猛吸一口,火光照亮他帶笑的眼睛,他把煙蒂一彈,調侃的對於鳳說: 「呵哈!下回你再說中國人保守絕對騙不了我!」 一揮手,矯捷的跳上他的跑車,揚長而去! 範希彥盯住跑車上的尾燈,遲滯半晌,想不通的問: 「這人是誰?」 「酒保,飯館裡的同事。」於鳳輕描淡寫毫不在意的語氣,好像送她回家是酒保分內的事一樣。 希彥不解的搖頭,雙手把牢於鳳的肩膀,帶點跋扈的仔細端詳她,她穿一件櫻桃紅色團花的軟緞旗袍,外面罩同色鑲淡紅珠花的毛衣,街燈昏暗而遙遠,他也許不是看出而是覺出她一身完美的曲線似乎更豐滿了,她蓄半長的頭髮,斜掠過半頰,另有一種說不出的隱晦的魅力,她更美了! 「我給你的信沒有接到嗎?下飛機,見不到你好著急,你怎麼說來沒來?士元他們陪我足足等你四個鐘頭,你到那裡去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範希彥千百句話無從說起,嘴邊滾出一大串問號,問號裡掩不住幾絲抱怨。 於鳳一笑,露出無比風情,她像洞悉他心底般說: 「不要瞎吃乾醋了,我不得不去作事!」 範希彥要知道她在那裡作事?怎麼深更半夜酒保送她回家,還要問她是否真不打算回學校,怎麼住在這個怪老頭子的閣樓上,想知道的想告訴她的太多,反而不知從那一句說起。 於鳳已經挽起他的手臂,朝趙士元停車的地方走去: 「一梅也來了嗎?」 於鳳光采耀人的伸頭趨近已經搖下玻璃來的車窗: 「你們兩個人躲在汽車裡幹什麼?上樓來,我請你們吃炸洋芋片,喝可口可樂,慶祝我們四個人又在一塊兒了!」 她扭轉頭對站在她背後的範希彥愛嬌的說: 「慶祝你到美國的第一天!」 趙士元望一眼短針指在1字上的腕表,冷冷的說: 「等見到你,已經是他到美國的第二天了!」 §3 「你對於鳳有成見。」范希彥坐在趙士元的床沿上,儘量不動聲色的說:「也許是個性衝突,從前在臺灣時,你們倆碰到一起就拌嘴!」 「笑話!」趙士元合攏書桌上的筆記夾,從椅子上站起來,老氣橫秋的說:「於鳳這個女孩子一向任性,到了美國還不知天高地厚,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受她影響,男人和女人不同,我們必須腳踏實地的自己打天下!」 「於鳳怎麼不是自己在打天下?她完全自食其力,辛辛苦苦的預備存一點錢明年再回學校念她有興趣也有天分的音樂。在美國做女招待、女領座算是什麼卑賤的事不成?」范希彥忍不住為於鳳辯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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