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白雪紅塵 | 上頁 下頁 | |
一一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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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她放在毛巾毯上,她抱著膝不做聲,抬頭看月亮。我也抱了膝不做聲,抬頭看月亮。月亮在雲中走得飛快,雲層輕薄,波浪似的被月光照得分明,也擋不住月光,只在月亮上留下一點淡淡的陰影。在月光中我感到了一種氣氛,含糊著詢問似地說:「嗯?」她也含糊地回問一聲:「嗯?」我握了她的手緊一把,再一次「嗯」了一聲。她把手收回去,抱了雙膝呆呆地盯著月亮,雙手慢慢摸索下去,拔了幾棵草在手上搓揉,揉碎了又丟下,又摸索下去拔了幾棵,在手中搓揉,呼吸越來越急促。我說:「月亮也回答不了你心裡的問題,再說月亮也批准了。」張小禾也不看我,發抖似地說:「我的心跳得好快。」我把她摟過來說:「真的嗎?看看!」說著攀了她的肩手一點點移下去,觸著那柔軟的一團,「真的跳得好快!」就捏住了。她忽然一頭撞過來,頂著我的胸,把我推倒,身子順勢倒在我身上,急促地說:「孟浪,孟浪!」我手扯一扯她的裙子說:「不要了好嗎?」她說:「都這樣了你認為要不要還有什麼區別嗎?」我翻身過去,她喘息著說:「我還是投降了,我還是投降了。」我貼在她耳邊說:「我不是好人,今天我已經在心裡演習過多少遍了,我不等了,我等不了了。」喘著氣不再說話。 月亮靜靜地窺視著人間。 【九十一】 客車開出多倫多,我又猶豫起來,覺得還是應該晚一天走,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昨天晚上九點多鐘,我載著她摸黑往回騎。我在夜風中騎得飛快,她在後面說:「慢點,有人追你嗎?」我和她說話,她不怎麼搭理,只是說:「小心騎車。」到家裡她先洗了澡,睡衣裹了身子出來。我在水房門口等著,摟了她吻著,說:「等我。」她奇怪地望我一眼,像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說:「今天晚上………」她眼微微閉了,抿著嘴羞羞地一笑。我想她應允了。就去洗澡,一邊想像著今晚將多麼美好。洗了澡出來,看她的房門關著,正想去敲門,她打電話來說:「孟浪,我好困了。」就把電話掛了。我拿著電話若有所失,可頭一觸著枕頭就睡著了。早上起來我去敲她的門,沒有聲音,以為她早早地去了學校。 到廚房一看,我要帶的幾樣東西都用塑膠袋裝了放在桌子上,摸一摸蘋果並不冰涼,想著是她昨晚又出來收拾好的,又想著可能她今天起得特別早,放在外面已經很久了。狐疑著我又去敲她的門,還是沒有動靜,我不甘心又打了個電話,也沒有人接。算一算再不走到蒙特利爾就天黑了,實在不能再耽誤,背著包出了門。客車開出了多倫多我有點後悔,有了昨晚上那一幕,這事情又不同了。含含糊糊也沒個明白話,就跑了出來。又抱怨她出去那麼早,也不留張條子。 客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駛,我眼睛木然地望著路邊永無止盡的矮樹叢。鄰座是一個黑人姑娘,一上車就掏出耳機聽迪斯可,嘈雜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到我耳中,身上那香水味也嗆得我難受。我皺皺眉,也做不得聲,想著如果是過道那邊那個金髮少女坐在旁邊,感受可能會不同些。又想到也難怪白種人對有色人種有心理歧視,連自己心裡都有呢,其實黑人社會地位還高過華人。這樣想著又覺得回去是對的,在這裡混什麼混,精神上要窩囊一輩子。一時心裡下了堅強的決心,回去再和張小禾講一次,哪怕哭著求她呢。事情到了這個份上,男人的自尊再委屈一次,為了自己的感情委屈一次,也不算沒有志氣。我想像著自己把話再一次說了,身子慢慢蹭下去,就跪在那裡了。她坐在床上不知所措,緊張得說不出話來。突然她撲過來,兩人倒在地毯上滾來滾去嚎啕痛哭。她一次一次地抹著眼淚,微微地點了點頭。想到這裡我鼻子一酸,拼命睜了眼屏住呼吸,望著客車上的錄影,把眼淚壓了下去。三十幾的人了,男人呢,什麼事呢! 到蒙特利爾天已經黑了。本來打算好了到個朋友家去住一夜,打聽到晚上十一點半還有一班從渥太華來的車去魁北克市,就改變了主意,準備連夜去魁北克了。蒙特利爾去年已經看過,皇家山,奧運村,看過也就算了。朋友告訴我,上下班的時候到銀行區地鐵站去看那些有著象牙細腿的秘書小姐,也算蒙特利爾一景,回來時再說吧。我坐在候車室看來來往往的人,又從包裡拿出張小禾準備的東西來吃。打開塑膠袋,裡面竟還有一小瓶牛奶。我想著既然有牛奶,這些東西一定是今天早上準備的,她可能是第一節就有課,早早去了學校。這樣心裡輕鬆了一點,覺得自己疑神疑鬼的幹什麼呢,把自己也嚇著了。 吃了東西想睡一會兒,可哪裡睡得著。周圍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講的都是法語,不懂。看表離開車還有兩個小時,我出了汽車站,(以下略去800字)看著時間不早,一路跑回車站去。 用地圖蓋了臉在魁北克市汽車站過了大半夜,第二天去旅遊區看了,有點失望。(以下略去400字) 下午四點多鐘出了魁北克城,沿著聖羅倫斯河而下,準備到大坨沙看溯流而上的鯨魚。夕陽下一幢幢房子散佈在河坡上,一片荒涼,使我想起遠古的部落。時間在那一片寧靜中已經失去了意義,似乎已經凝固,忽然又往前躍進了幾百年,一切依舊。(……以下略去250字)晚上十一點多鐘看到有兩個到大坨沙的人下了車,也跟著下了。下了車四周一團漆黑,並沒有車站,近處連房子也沒有,才知道下早了,連忙追上那兩個人,問旅館在哪裡。一個人用含糊不清的英語要我跟他走,我滿心狐疑,沒有辦法也只好跟了去。離了公路轉了幾個彎,到一幢房子裡,才看清是兩個老人。我又問旅館,他們要我坐了,又去打電話,一句也聽不懂。打完電話一個走了,另一個說:「Youcanstayheref orthenight。」我看他一個老人也不能把我怎麼樣,又找不到旅館,還能省幾十塊錢,就答應了。問起來知道他叫海斯,(……以下略去400字)我洗了澡準備睡在客廳沙發上,他叫我進去,已經架好了一張床。我心裡不願意,也不好堅持。心想,真是個同性戀者呢,我也不怕,打得過我麼?一倒在床上我就裝睡,他和我說話我也不理。 一會他睡著了,我縮在毯子裡想自己的心事,想著張小禾這會是不是睡了,是不是在想念自己?又想回去怎麼和她相處,把已經開始的過程繼續下去呢,還是懸崖勒馬好像那天晚上什麼也沒發生?我很明白自己的心,已經開始的事不會就這麼完了,有了第一次,就還會有第二次,很多次,可是,以後怎麼辦呢?第二天上午我獨自去了河邊,出門的時候並不覺得,到了河邊才發現河上籠罩著一層薄霧,只看得見沼澤卻看不見水面。我舉起老人給我的望遠鏡望去,也望不清什麼。聽見了嘈雜的鳥叫聲,像有一大片鳥在什麼地方嘻戲,卻看不見一隻鳥。向天空望去,幾隻鷹在灰白天幕的背景上悠閒地盤旋。 沼澤中露出許多岩石,我踩著岩石往中間走,終於走到盡頭,看見了淺淺的流水,水中生長著海帶質的生物,卻都是很小的一棵。我手指點了水嘗嘗,鹹鹹的,離海還有幾百公里呢。我又舉了望遠鏡往水面望去,看了很久,鏡頭中出現黑乎乎的一塊什麼東西,順流漂下去了。我想,就當是鯨魚吧,可惜沒有噴水。河風吹拂,四周寂靜無人,我坐在岩石上,望著這一條大河。我想像著在人類沒有出現之前,它就是這個樣子,風在吹,水在流,鯨魚在噴水。今天唯一不同的是有了觀賞的人,這個人就是我。我不能設想大河流淌了無盡的歲月是為了我今天的到來。我想像著回到了幾萬年以前,眼前也是這一派景象,而我就坐在這塊岩石上,俯瞰著人類未來的無盡歲月,無數的歷史事變都是那麼渺小而意義模糊。又想著再過多少歲月,我們今天就是古代了,那時的人把今天看成是荒蠻的時代。一時似乎連歲月盡頭的人類終點也看得清晰透徹,洞若觀火。心中忽然有了一種徹悟,一種看小天地萬物的氣度,覺得天下事再大也是小事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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