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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她仍低了頭撫弄那些嫩草,我說:「你想什麼?」她說:「想什麼,還不是想我們倆的事。」我說:「越想越後悔了吧,還來得及,如果我的存在成了你的包袱,你只管對我說清楚。」她抬頭望了我說:「你說著玩呢,還是暗示什麼?」我馬上陪笑說:「逗你個小孩子呢。」她說:「玩笑別這樣開,你說著玩呢,沒准我心裡就認為你繞著彎兒在說什麼。你心裡有什麼事,不肯說。」我心中一怔,說:「還不是想著自己太窮了,又沒個好著落,委屈了你。」她說:「那還有什麼。」我連忙說:「沒有了沒有了。」她說:「什麼也是靠自己去爭來的。」我說:「爭總要點優勢才爭得來,我又沒有。憑空就跳到別人前面去,可能嗎?」她說:「你有,你有。」我說:「真的沒有,真的沒有。」她說:「不是真的沒有,是真的有。」我說:「不是真的有,是真的沒有。」她說:「你有,你有!」說著不高興轉過臉去,不理我。我叫她幾聲,推推她的肩,她還是不理。我說:「我又犯錯誤了,又惹你生氣了。」她轉過臉來說:「別裝得那麼可憐,我可沒有林思文那麼大的氣魄。」

  過一會她又高興起來,說:「其實窮有窮的好處,男人窮了心不野不花,錢多了一定要作怪的。再過多少年我們真的發達了,那時候我也老了,又有別的女人圍著你轉了。」我說:「別冤枉了我,我一門心思只對你一個人,騙你是孫子。」她笑了說:「只要能騙,做孫子又怕什麼,做狗也不怕。真的冤枉了你呢,我高興,我情願背了這冤枉好人的罪名。最怕的就是不幸言中。天下再好的男人也要打三個疑問號,你不算最好的,要打四個。」我說:「你對我評價太高了,我好感動,離最好的只差了一點點。」說著把她摟了,在她臉上親一下,又用手去撫她那顆小痣。她讓開說:「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我說:「我到底是什麼人,我?我們都差不多那個了,還問我是什麼人!」她說:「誰跟你這個那個了?」我左手墊在右腮上,用右手打得「啪啪」響,說:「我是壞人,我是專門騙女人的人,我打這個壞東西。你怎麼看著我挨打,還不扯住我的手?」

  她笑了說:「把左手拿開,打重點!」又說:「孟浪這個名字不好,想著就不安全。」我說:「改成孟夫子,那一定安全了。」她說;「那還是不安全。」又眯了眼,望了我看透了似的頭一點一點說:「到那天你對不起來我,我殺了你!」我把身子一顫說:「加拿大殺人是犯法的。」又說:「在路上碰了一個女同志說幾句話算不算對不起你?」她說:「那要看什麼女同志。」我說:「到了加拿大的人思想都開通,不就是男女之間嘛。」

  她說:「別向我灌這一套,我不吃。」我說:「廚房裡醋用完了。」她莫名其妙望著我,我說:「醋用完了。」她說:「那明天你記得買一瓶。」我說:「在這裡倒一點就夠了,反正多。」她望了我說:「什麼鬼話!」我說:「反正你有一壇呢。」她撲上來打我,說:「好啊,你是在罵我!」又閃開去,說:「孟浪,你是個典型的男權主義者。」我說:「我真有那麼偉大?連主義也有一個了。馬列加在一起才一個主義。」她說:「你在哪裡都想佔優勢。」我說:「連這點想法也沒有還在世界上活什麼人呢!要是我真占著了那一點點,早把你吃了,你以為我多老實吧,和尚?」她嘴一撅一撅地說:「早就知道你有賊心,幸虧還少點賊膽。」我又把她摟過來,她說:「都讓別人看了免費電影。」我說:「我天天看別人的免費電影。」又說:「你說我沒賊膽,我偏有了賊膽,今天晚上,一言為定!」她站起來說:「你找和你一言為定的那個人去,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麼人呢。」我說:「又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天天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她拉我起來說:「該走了。」

  電影我看得似懂非懂,只覺得畫面很美。坐在我們前面的黑人青年和白人女伴老是接吻,嘖嘖有聲的。我捏一捏張小禾的手,示意她看那兩個人。她不理我,眼盯著銀幕。我借著銀幕一明一暗的光去看她的側影,那認真的神態,別有一種韻致。我心中溫潤起來,趁銀幕光暗的時候偏了頭想在她臉上親一下,她眼並不從銀幕移開,卻知道我湊過去了,把頭偏開去。我一隻手在她膝上摩挲,她不動。我摸索著把手輕輕移上去,她一隻手把我的手按住了,眼仍盯著銀幕。我安靜了一會,又側了臉去看她,看了幾次心神搖盪,恨不得馬上抱了她在草地上打個滾。我湊在她耳邊說;「走吧,看別人有什麼意思。」她說:「這麼高級的藝術都被你糟踏了,怎麼就跟個俗人似的。」我說:「那你還以為我是什麼人,不是熟(俗)人還是生(聖)人嗎?」說著「生」字時拉長音變了聲調。說好不容易等到散電影,我拉著她的手說:「快走。」又說:「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名堂,不懂。」她說:「只當是無聲電影你也懂了,你是心不在焉。」

  我說:「我心不在那個焉,在這個焉。」說著捏一捏她的手。又說:「為了對得起那幾塊錢呢,我坐也要坐到終場再走,要不錢被老闆白白賺去了。」她笑了說:「知道你是個摳鬼,一塊錢也是一筆財產。」我說:「我的錢都打到排肋骨裡,要開刀才拿得出來。」她笑得揚了手作勢要打我。出了電影院是一家夜總會,樓上音樂陣陣燈光閃閃。我說:「聽到音樂響腳就想動了,幾年沒跳舞了。」她說:「腳發癢了吧?」我說:「還有哪裡癢你就猜不到了。她說:「腸子癢,一根花花腸子。」我說:「還有哪裡你就不敢猜了,你敢麼?」她沒聽見似的一直往前走。路邊有家商店,她說想進去看看,就陪她進去了。她在樓上選了一支唇膏,付錢的時候我搶在前面,她拉我一把,我回頭說:「到如今還分你我!」她也就算了。下樓轉彎處牆上有面鏡子,我拉她停下指了說:「從鏡子裡看來來往往的人,感覺就不一樣,好象那些白人黑人都是些幻影,幾百年後的幻影。」又看看周圍一時沒了人,說:「我裝孫子給你看,這幾年我都操出來了。」說著順著眼作了一種神態。又說:「再裝癩殼子。」她說:「癩殼子你還用裝嗎?有人來了!」我邊下樓說:「以後讓我在家裡對著鏡子學神經好不?」她說:「神經你還用學!」

  在電車上我一直在想今晚是不是該採取行動了,還等什麼呢?;思前顧後,到了家也沒想出一個結果。到她房裡說些閒話,我一直想著該怎麼辦。心中的指令是明確的,甚至非常強烈難以抗拒。說著閒話她說:「昨晚做了個惡夢,有人追我。」我說:「我也做了個夢,夢見我在追別人,手裡拿根棍子。」她馬上:「你追的那個人是男的女的?」我說:「追你的那個人是男的女的?」她說:「當然是男的。」我說:「不要問追你的肯定是男的。」她說:「不要問,你追的當然是女的。」我說:「追你的那個人他手裡拿了棍子沒呢,拿了棍子可能就是我。」她抬了眼回憶一下說:「記不得了。」我說:「那還夢見蛇了沒呢,很高的山峰?」她迷惑地搖搖頭。我說:「那一定夢見了樹杆,烏龜腦袋?」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呆望著我,忽然叫起來:「好啊,你欺負我!不理你個癩殼子了!」她又找了衣服要去洗澡,脫了外面的衣服,雪白的胳膊在我眼前一晃。我想也沒想猛然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自己也吃了一驚。(……此處略去23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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