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白雪紅塵 | 上頁 下頁 | |
九一 | |
|
|
我說:「我沒有印象。」她說:「我對他印象還不錯。我們剛才去咖啡店坐了一會,我剛回來。」又告訴我淩志別的還好,就是喜歡吹牛,驚險故事不知多少,都信不得。又把淩志講的驚險故事說給我聽,去年他去澳大利亞參加國際學術會議,那邊車靠左行,他不習慣轉彎時差點撞了車,幸虧反應快避開了,撿回一條命。我想著張小禾在等我,說:「剛才解手解到半路,又漲急了。」她只好說:「等會再打。」我怕她一會又打來,把話筒放到一邊。」回到張小禾那裡,她問:「打這麼久的電話,跟誰呢。」我說:「跟一個女的。」她說:「知道是跟一個女的,不然也打不了這麼久。」我說:「跟周毅龍呢,他到那家餐館工作去了,跟我說那邊的事。」她信了不再問。快十二點鐘我回到房裡,把電話筒放好。不一會鈴聲響了。思文又打電話來,和我討論淩志的事,我只好耐心聽著。討論了每一個細節每一句話,完了她問:「剛才你和誰打電話,占線這麼久?」我說:「跟周毅龍呢,他到那家餐館工作去了,跟我說那邊的事。」 【七十八】 我上班的五號分店是Ho-Lee-Chow的樣榜店,由總公司直接經營,做事沒有老闆盯著。其它分店都陸續賣給私人經營去了,總公司只管收百分之七的專利費。新來的人都是先到我們店培訓兩星期,然後派到各分店去。大家都認定自已是Ho-Lee-Chow的鐵杆莊稼,不會倒的,調誰誰也不願離開。誰知一年多下來,總公司一算帳,倒還虧了。有天白人總經理突然來了,向大家宣佈五號店已經賣給個人去經營,新老闆馬上會來接手。大家都吃了一驚,恐慌起來,自由的日子是沒有的了,只怕連職位也難保。 這半年多來經濟蕭條生意清淡,人手卻沒減,總公司為了維護形象不願輕易裁人。總經理說,大家的位子都可以保住。我想,還混幾個月,再拿半年多的失業金,也差不多了。他們都是一杆子通的,把我當個外人,凝成一氣來擠我,老闆要裁人我一定是首選。回去我把這件事告訴張小禾,她一點也不急,還高興說:「你也該換點事做了,老是在餐館也不怕糟踏了自己。」她還以為我有多大能耐能幹什麼別的事。我說:「現在是什麼時候,加拿大人失業的都一大片,我再到哪裡去找這麼好一份工作!」她哧地笑了說:「這麼好一份工作!」我說:「錢可以就是好。」她不屑說:「錢,錢,錢!你心裡只有一個錢字,鑽到錢縫裡卡住出不來了,也不會看遠一點。」我說:「不說錢,說清高!要說清高這兩個字呢,我心裡比誰也清高些。只是誰給你付房租買月票呢?到了北美,就象有一隻無形的手強按了你的頭,你心裡屈辱吧,憤恨吧,忍得了也要忍,忍不了也要忍,才明白人活在這世上原來沒有辦法,哪怕這個人就是自己呢,也沒有辦法!還說得清高兩個字?太奢侈了,真的太奢侈了。」 這天晚上我下班回來,張小禾房裡已經熄了燈。我洗了澡坐到床上看書,心中卻還想著她。一天沒有見面,心中有了一種渴望,心懸懸心扯扯的放不下來,象有煙癮的人忽然沒了煙。電話鈴響了,我想是思文打過來和我討論淩志的事,大概他們今天又見了面,又要把見面的情況向我全面彙報,並仔細討論每一個細節。接了電話卻是張小禾打來的。她說:「我今天不舒服,先睡了。」我說:「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看醫生,我陪你去。」她說:「再痛了再說。」我問:「哪裡痛?」她說:「頭痛。」 我睡到半夜,被電話鈴驚醒了。我摸到電話,張小禾在那邊呻吟說:「你睡著沒有?孟浪,我好痛好痛啊!」我說:「我可以過來嗎?」她答應了。我跳下床,穿著球褲汗衫就過去了。推了推門,沒開,又推一推,開了,張小禾彎了腰往裡邊走。我扶了她在床上躺下,她痛得在床上來回的滾,額頭上都是汗。我說:「是哪裡痛?」她不做聲。我伸手摸一摸她的額頭說:「頭痛?」她也不回答,用手拍一拍肚子。我下意識地伸了手去摸,觸到衣服又縮來回來,說:「要去醫院,你額頭上的汗也痛出來了。」她呻吟說:「晚上到別人那裡吃飯,看他們把蝦在湯裡一撈半生半熟的吃,我學著吃了幾隻,就這樣了。衣服都汗濕透了。」我從壁櫃裡胡亂扯出幾件衣服說:「你換衣,我去打電話叫計程車來,陪你去醫院。」她搖搖頭,指了桌上一個小本子說:「打給家庭醫生。」我把衣服扔在床上,到自己房裡去打電話。 鈴響了半天才有人來接,是個說廣東話的。我說:「Do you speak mandarin?」他說:「一點點。」我把事情跟他講了,他說:「這就過來。」我在門口敲了幾下門,張小禾說:「沒事!」我才推門進去。她並沒換衣服,把手伸向我說:「快扶我去水房。」我扶她起來,說:「衣服真的濕透了。」去了水房她站不穩,在浴池邊上坐了,說:「你出去。」我說:「你坐好了,我鬆手了。」我帶上門。在樓道裡等,也沒聽見那一聲閂門的聲音。一會兒水響了,張小禾在裡面說:「好了。」我推門進去,她扶著我的身子站直了說:「好一點了。」我又扶她在床上躺下,她仍「哎喲哎喲」地呻吟。我說:「醫生會來了吧?我下去開門,別吵著了二房東。」我下樓把門開了,把外面臺階上的燈打開。回到樓上只見張小禾身子一顫,捂了嘴指著牆角兩個盆。我說:「是哪個?」她皺了眉,手直顧指。我隨手抽出一個伸過去,她「哇」地一下吐了,頭一伸一伸的直喘,我仍端著盆,她示意我放在地上,又吐了一些,吁吁地喘成一團。 我坐到床邊扶穩了她,輕輕拍她的背。她用手推我說:「走,走!有氣味。」我說:「沒事。」她喘著說:「站開,站開點!」我說:「沒事,沒事!病人嘛。」她又用力推我,掙扎著說:「滾開!」我到水房接了一杯水給她嗽了口,又端了盆去倒了,用肥皂洗了盆。回到房裡她喘著說:「謝謝你。」這時樓下的門鈴響了,我下去開了門,對醫生說:「虛掩著的。」醫生問了病情,量了體溫,又用聽診器去聽。我看那只手拿了聽診器伸到衣服裡去,心裡很不是滋味,扭了頭去不看。心裡對自己說:「你心裡醋薰薰的幹什麼,那又不是你的權利範圍。」醫生說:「食物中毒了,肉類怎麼能吃生的!」醫生拿出一個瓶子倒出幾粒藥,又開了一張處方遞到我手中說:「明天去買。讓她休息幾天。把衣服換了。」我都點頭應了。醫生交待了幾句要走,我送他下樓。在樓梯上他說:「讓她休息幾天。」我說:「要她明天不去上課。」他換了一種語調說:「讓她休息幾天。」我說:「躺在床上可以吧。」他笑一下,說:「Don't make love in a few days!"我忙解釋說:「張小禾她還沒結婚呢。」他說:「我知道。反正你按我說的去做。」我說:「我只是住在隔壁的,真的沒有什麼。」他竟不聽我的解釋,又交待說:「記住了,讓她休息幾天。」我說:「真的沒有什麼。」他說:「你記著好了。」我哭笑不得,只好不做聲,又千謝萬謝,送他駕車去了。上樓才發現自己仍穿著短球褲,也怪不得醫生那樣想。 回到樓上,我套了長褲,倒了水,拿藥給張小禾吃。她閉著眼仰起臉張嘴把藥含了,我又喂一口水,她吞了藥說:「好多了,你出去五分鐘,我換衣服。」我帶上門出去,到廚房裡煮了一點牛奶,又用冷水鎮了一會,嘗嘗可以吃了,端到她房裡去。她說:「再倒點水讓我嗽口。」她嗽了口,喝了牛奶,又嗽了口,說:「好了,只是全身軟得沒勁。」我到水房把她的毛巾打濕,讓她擦臉,她推開說:「用那條黃的。」臉也泛起了紅色。我忙解釋說:「看起來這條新些。」換了毛巾讓她擦了臉,她說:「精神也爽氣了。」又叫我拿牙刷來給她刷牙,我正要去,她說:「讓我自己去,我能走了。」一會她又回來,仍在床上躺了。我說:「你先休息,又有了什麼事叫我。」她拍著床沿說:「坐一下。」我不明白她那意思是不是叫我坐到床上去,遲疑著,終於退一步想坐到椅子上去。她又拍著床沿說:「坐一下。」那手的暗示性相當明確,我就在床沿坐了,說:「今天批准我坐在這裡了。」她說:「剛才我罵人了,想著心裡挺難過的,我太不應該太沒有道理了。你知道我是急了。有氣味。」我說:「可以理解,太可以理解了。這點理解沒有還算個男人!」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