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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她說:「誰信你呢?沒有人信你的。」我說:「我來都兩年多了,哪個女朋友這樣乾等兩三年?這樣的情種還沒問世呢。其實我也沒有必要騙你,有什麼意義?你天天在樓下信箱看信,哪裡有什麼可疑的信沒有?」她說:「那你叫她把信寄到別的地方呢?」你在這方面是很動腦筋的。我說:「他是誰?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誰。」她說:「你自己心裡清楚,你揣起來裝傻,就是心裡有鬼。」我說:「你說舒明明吧,林思文怎麼全面向你彙報了?」她說:「反正有個姓舒的,不知叫舒明明呢還是舒暗暗。」

  我心裡覺得好笑,天下的女人都是女人的敵人。我說:「舒明明呢,是我一個朋友。」她嘴一撅嘲笑說:「你倒會說話,一個朋友!」我說:「她是個女同志,所以也可以說女朋友了。也有過那麼一點意思在裡面,沒有造成什麼事實。」她說:「知道你們就有意思,還有沒有什麼事情,暫時還不清楚。」我說:「有點意思也算心術不正,那世界上心術正的人都要絕種了。我跟她都有一年半沒通信了,恐怕她都結婚了。那時候有個人追求她,她還探我的意思,問我的意見呢?」她說:「她心裡想的是你,還等你回去呢,你就這麼狠心,還呆在這裡不走。你應該趕快回去,別辜負了人家一片心。」我好氣又好笑,覺得不可能講清楚,只好不做聲。

  過一會我說:「換一盤錄像帶看吧。」她說:「別打岔,問你呢!」我說:「你問,問什麼我都老實交待。」她說:「算了,反正你不會說老實話。」我說:「你不問就算了。」她說:「你不說真的我就不問。」我說:「你不問我就不說真的。」她說:「天知道你會不會說真的?」我說:「拿紙筆來,我先寫份保證書,撒謊是狗。」她吞吞吐吐半天說:「你自己說,你跟那個舒明明好過沒有?」我馬上說:「怎麼沒好過,沒好過怎麼又叫朋友,我跟你也好過。」她把手一揮說:「別胡說。你不敢說真的吧!」我很認真地望了她,迷惑地說:「我說真的你怎麼說我胡說,你想逼我說假的是不?」她又吞吞吐吐半天說:「好過就是……在一起的意思。」我馬上說:「不在一起怎麼叫朋友呢,我天天也跟你在一起。」她生了氣說:「誰天天跟你在一起了?」我說:「現在我們不是在一起嗎?」她不耐煩說:「不跟你講!」又說:「在一起就是那個意思,你明白了吧,你又不是小孩子!」

  我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似地說:「哦,哦哦哦!你怎麼想到那裡去了,沒有的事!你怎麼就這樣想呢。」她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似乎自己不該有這種不純潔的想法。靦腆著忽又冷笑一聲,說:「怎麼都不關我的事。這天下的男人還能叫人怎麼想?把他們一個個想成好漢?那就好死你們了,女人一個個都做了癡心人,讓你們翻過來又翻過去地哄,滋潤了你們我們怎麼辦?」又說:「那個人,你跟他打過一架的,好會哄人喲。」她把和那個人交往的過程講了一下,承認自己動了感情,這還是她的初戀呢。又告訴我分手的原因。有一天她在樓下信箱裡看見一封信,等那人回來了告訴他去拿,他卻說沒有信。她起了疑心,問他要了鑰匙開了信箱,真的沒有了。上樓去問他是誰來的信,他說沒有信,那是塞進去的廣告。明明一封信忽然變成廣告了,她更懷疑起來,要他再去找那樣一份廣告來,才相信他。起了疑心以後才去問別人,有個人不知道誰寫了封信給她,才知道他是有家有小的,人人都知道了,只瞞了她一個人,想起來不知以前怎麼那麼輕易就相信了他。她說著說著哭了,伏在床上用枕頭蒙了臉。

  我不知所措,搓著雙手走來走去說:「哭什麼呢,已經過去的事了。」我又抽那枕頭,她抓緊了不肯松。我站在那裡呆望著她,心想:「還是個好人,沒怎麼被污染。」她哭了一會把枕頭一拋,說:「傷什麼心呢,又不值得。」說著又手擦眼睛,「又不值得,我怎麼了呢,要笑才好。」就笑了起來說:「過去了。不過對人的信心從此以後就弱了好多。在你面前晃來晃去都是笑臉,你知道哪張臉是沒戴面具的?」我說:「也包括我!」她說:「現在還不能作結論。」我說:「人跟人也不一樣,別讓天下人都陪著那個傢伙擔了罪名。你跟我也打了這幾個月交道,我是哪樣的人,你問自己心裡。鞋好不好只有腳知道,人好不好只有心知道,你問問自己的心。你那樣想我,我就太委屈了點。」她把手往下一劃說:「裝的。」我說:「裝這麼久?我真的膽子小,怕。」她說:「怕什麼?」我說:「怕傷了別人,那樣不好。」她說:「怕傷了你自己的自尊心是真的。」我一拍大腿說:「張小禾,我不得不說你理解我。」她說:「怕負責任也是真的。」我拍著手說:「講得對,真不相信張小禾能講出這麼對的話來。」

  她似乎得意於自己的發現,搖晃著頭說:「那個舒明明沒吃你的虧,幸虧你還怕負責,也算有點良心,這已經算難得了。」我趁機說:「現在有些女的活得好瀟灑,她要誰負責!」她笑了說:「那我可不行,一個女的總要對自己負責,除非她不相信感情這兩個字了。還有點相信呢,就不能瀟灑。」接著她又說:「我這裡感情兩個字的意思就是,就是愛──情。」我說:「你倒還挺理想主義的。」她說:「別的理想我都放棄了,這一點我暫時還沒有完全放棄,我還想試一試自己的運氣,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聽她這麼一說,我心裡那種非分之想完全消退了。我說:「張小禾,我今天又瞭解你多點了。總有一天我要寫一部小說,把你寫進去。」她馬上說:「別寫我!」我說:「怕什麼呢,我用一個化名,只有你自己知道那個人就是你。」誰知她很認真地說:「你去寫林思文吧,可別寫我!我不是主角我就不要人寫我!」萬沒料到她竟說出這樣一句話來,我笑得捂了肚子喘氣,上氣不接下氣說:「你的主角意識這麼強!」她一點都不笑,仍然很認真地說:「跟你講好了,我不是主角我就不要人寫我!」

  【七十七】

  思文的事是我的一塊心病,想起來總是有一種內疚,覺得是自己把她給害了。看她這快一年沒有什麼進展,我心裡暗暗著急。女人一年大一年的,這樣下去可怎麼才好。我偷偷關照過一些朋友,有合適的人了,從中間搭個橋。朋友說:「婚都離掉了,你還操這份心!再說你那個林思文又是個隨隨便便就可以對付過去的人嗎?到哪裡找那樣合適的人。」我聽了更加著急。

  有次我在電話中對思文說:「你這樣下去,一年年就這樣過掉了,可怎麼行!眼界也不要太高了。」她說:「沒有合適的我一個人過。」我說:「別的都踢一邊去,總得有個孩子吧,總不能到四十歲吧。」她說:「你別管,總不能隨便就把自己打發了。」我說:「我托些朋友幫你注意一下。」她馬上生氣說:「你這不是丟我的臉,向全世界宣告我現在找不到,還要你來出馬!這馬上就是新聞了。」我說:「好,算了算了。」她追問說:「你已經跟別人說了!」我矢口否認,她又追問了半天,反復叮囑說:「如果我在處面打聽到你這樣講了,你就是敗壞我的聲譽,我要你負責,我借你的二千塊錢就沒有還的了,你把錢看得重於泰山的。你已經害了我一次,沒害到頭還不甘心,又追在後面想害第二次?你也太陰了吧!」我賭咒發誓她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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