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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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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星期葛老闆說:「今天你們做吃的,一個做中午,一個做晚上。除了蝦,什麼東西你們找著做。」挑戰來了!周毅龍也意識到了這點,說:「你先來,你做中午,你做中午。」我說:「你別客氣,你先做。」他說:「你先來先做。」我想了想,就用出餐的料做了一個宮保雞丁,一個馬碲牛肉片。做好了,每個人盛了飯,夾了菜到餐廳去吃。葛老闆用廣東話問麗莎:「怎麼樣?」麗莎說:「It's OK。」 周毅龍吃著,拿一張餐巾紙墊在餐桌上,把一些雞肉牛肉挑出來放在上面,用筷子敲得「答答」的響。我突然意識到這是一種陰險的提示,心裡罵著:「操你媽的,什麼東西!怪不得跟趙潔能縮到一個被窩筒裡,原來一窯貨!」我滿腔憤怒仍不動聲色,斜眼去看老闆的神色,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我自己又把菜細細品嘗了,還過得去。 晚飯是等餐期過了,到九點多鐘才做。周毅龍轉來轉去,把所有的東西都看了個遍,說:「今晚就在雞皮裡打滾了。」我聽了好笑,平時雞皮都扔掉,他今天要用來做菜。他自作聰明,想出奇制勝,一鳴驚人。我也不理他,心裡等著看他的笑話。葛老闆看他在切雞皮,也不吭聲。周毅龍做了個雞皮咖喱土豆,一個雞皮炒三絲。珍妮吃了一口就皺了眉說:「太油了。」拿了兩個雞蛋自己去炒。麗莎也不知從什麼地方弄出點醬菜來吃。我在心裡暗喜,幾乎就要笑到臉上來。雞皮我一塊也吃不下,本想學了他夾出來,把筷子在桌上高敲得「答答」響,想看戲劇性效果已經夠了,又何必落井下石。吃完飯葛老闆對他說:「雞皮以後還是不要吃它,這裡的人從小營養就好,怕油,這裡不是你們國內。」周毅龍尷尬地陪著笑。我在一旁幾乎想說,他們上海我不知道,我們那裡也沒有興專吃雞皮的。還是忍住了走到一邊去。 晚上兩個人繼續在燈下開雞,周毅龍有點神不守舍,恍惚之間切著了左手食指。他捏著手指站在那裡,血直往下滴,臉色蒼白,眼睛直勾勾的呆了一般。我問:「深不深?」他直點頭。我趕快找了創可貼給他止血,裡面白白的骨頭都看見了。葛老闆走來說:「要不要載你去看醫生?」語氣之間有點不耐煩。周毅龍囁嚅著說:「不要,不要。」嘴唇直哆嗦。葛老闆要他先上樓去休息,他就上去了。 十二點多鐘我搞完了衛生上樓去,周毅龍還坐在床上發呆。我說:「切總是要切幾刀的,我都切過十幾刀了。」他說:「挨了一刀在手上,就戳了一刀在心裡,這個社會真它媽的殘酷。」我說:「你罵它你還扔了博士學位跑過來。」他說:「真的是殘酷。」我說:「你有錢了它就仁慈了。老周,過幾年你就會發了,發了叫別人給你賺錢,你做場外指導,不用動手。」他說:「怎麼就說我過幾年會發?」我說:「你和趙潔配合起來,不發還有天理!這聖約翰斯也沒人能發了。」 他望著我,惦量著我這話的真假。我不理他,上了床去睡。他說:「這個社會真它媽的荒謬,誰都是你的領導,黃黃臉的文盲也是你領導,你得甜甜地笑著給他看。」我說:「誰叫我們自己想出國,本事又沒有,跟個文盲也差不多,憑一把子力氣生存。這裡的文盲說話還滴溜溜的呢,哪象我這樣結結巴巴大舌頭?」他說:「荒誕感到這裡算領會透了。」我說:「我來久了,也習慣了,還能在心裡把自己當個人物?誰管你是幹什麼的,博士也好,天士也好,沒人理這套。」他說:「賺點錢還是要去讀個學位,這樣會有出頭之日?」 (以下略去500字) 葛老闆開始要我上灶,先學炒大鍋飯。有時生意忙起來,就叫我炒飯出餐,偶爾也要我炒菜,他在一邊指點,又要我把菜譜都背熟。周毅龍在後面洗碗,臉色總不好看,把我當成了對頭。 餐期過了我到後面去做事,他嘴巴獨自嘀嘀咕咕含糊著也不知說些什麼。我心理上有了優勢,就保持著一種寬容的沉默。他做事不很利索,經常出錯,挨老闆罵比我剛來時還多。老闆走了他就跟我說:「這世界真荒誕。」我也不搭腔,把話岔開去。有天我們兩個包蛋捲,拿去炸裂了好幾個,葛老闆用一個碟子裝了,擺到案板上說:「你們看你們自己看。是怎麼做功夫的?生的也是雙手呢!」我心裡明白老闆在轉了彎罵他,因為我從那次以後再也沒出過錯。周毅龍拿了一個仔細去看,似乎在辯認是不是自己包的。 我看他又來這一套,正想申明幾句,老闆對他說:「看也沒用,就是你包的。」他又去翻看另外幾個,口裡說:「是嗎,是嗎?都是我?都是我!」老闆去了,他四面瞧瞧,突然摸了菜刀往案板上一砍說:「我把你這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東西!」刀的一角砍入塑膠案板,微微抖動。我往旁邊一閃說:「老周,你別嚇我!」他馬上又轉了笑臉說:「你不會去彙報吧?」我說:「你說了什麼呢,我沒聽清,要不你再說一遍。」又想起他罵得怪,請老闆吃了餐飯都沒抬舉他,原來這就是忘恩負義了。 又有一次葛老闆在樓上沒下來,珍妮送單來了,我就去炒菜。老周在旁邊看了單,就去炒飯,看來他平時還是留心了的。我說:「小心老闆會罵人的。」他說:「罵什麼,炒個飯誰不會炒,神秘兮兮的!」我只好由他去。這時老闆從樓上下來,說:「老周,你把自己的事做好就可以了。」他打下火頭的手柄,悻悻地走了。我做完就到後面去,他慢悠悠地翻了一個白眼看著我,我只作不懂。他含含糊糊好象自言自語地說:「跟著老闆轉啊轉,狗一樣的轉啊轉。」我把手中的刀往案板上一拍說:「老周你放什麼陰屁!」他說:「我罵誰,我跟我自己說話。」我說:「跟自己說話到廁所關了門說,在我面前蒼蠅哼什麼哼的!我不跟老闆轉,倒跟你轉?你又不pay我!什麼時候你把本事拿出來能pay我了,我跟你轉。你有了那天,也別在心裡罵我勢利眼。」他嚇著了,低頭切菜,不再做聲。看他那麼老實的樣子,我心裡又不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過了一會他又若無其事地和我講話,我想:「皮倒是厚,要我怎麼做得出來。」 (以下略去600字) 有天晚上老闆煎牛排做晚餐,我看著牛排在平爐上煎得吱吱響,算一算人數少一塊牛排,想著該是我和老周兩個吃一塊了,心裡就緊張起來,不是滋味。盛了飯我想趕快走開,葛老闆把一塊牛排切開,撥動一邊,說:「這是你的。」我馬上說:「叫老周幫我吃了,我不喜歡吃。」端了飯碗趕快到餐廳去。 【三十六】 這天早上,葛老闆睡眼惺忪地上到三樓,叫醒了周毅龍,不高興地說:「你太太叫你接電話。」說完又下去了。老周披上衣服說:「幹什麼呢,趙潔!是個死腦子嗎?就不想想把老闆也吵醒了。」他到二樓接了電話回來對我說:「老闆起來了,幫我請天假,我要回聖約翰斯一趟。」我說:「幹什麼呢?」他吱吱唔唔不做聲,匆匆走了。下午他從城裡趕回來,喜氣洋洋的。(以下略去230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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