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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中午她從學校回來,問我:「給那個人的信寫完了沒有?」我說:「剛寫了幾句,下午再寫。」她說:「好難寫呀!」我說:「也容易呢。你上午去歷史系拿信沒有?忘記了就害得我下午又要去跑一趟。」她掏出兩封信一扔說:「都是那個人寫來的,熱情很高啊。」我說:「那證明你丈夫還不是一堆狗屎。」我拿過那兩封信說:「瞎想那麼多,有什麼秘密?」我把信抽出來,匆匆看一遍,內容和上次一樣,口氣卻更急切,還說有別人在追求她了。我在電爐上把信連信封點火燒了說:「說了沒什麼就沒什麼。」她說:「她還在等你呢,等到十月份。」我說:「過幾個月就回去,不可能吧,想那麼多!」思文說:「打算怎麼辦?」我說:「寫封信給她吧,要她等不是害了她?」她說:「這倒是句人話。你對那個人也要講點良心。」

  吃了飯我從書本中翻了沒寫完的信給她看,她說:「把名字改了吧,範娟娟,哄誰呢。」我說:「改,改。其實我寫信給她是用這個名字。」說著我把「範娟娟」幾個字劃掉,寫上舒明明。又覺得不好,扯了一張紙重寫。思文說:「來來去去用的都是化名,跟地下工作一樣,搞的什麼花樣,捏白搗鬼!無賴!」我說:「總共三封信你都看到了,還有什麼呢?別瞎猜猜,猜過來猜過去把沒有的事無中生有都猜出來了,還以為我們怎麼的呢。討嫌!」她說:「別人討你的愛,我討你的嫌。其實你們怎麼的,我也懶得猜,值得嗎?你們愛怎麼的就怎麼的。你們的事不關我的事。」我說:「人嘴它媽的要那麼厲害幹什麼?」她說:「你少罵人。」我說:「你天天罵我無賴罵了多少。」她說:「那是罵你嗎?那你的意思是自己還不是無賴。」我點頭說:「是無賴,是無賴。」

  我很快寫一封信給她說:「你看可以不?」她看了說:「可以。」我說:「我沒罵她你沒意見吧?」她說:「好象我叫你罵人了?」我說:「你去發了吧。」她說:「你寫信封。」我把信封寫好了給她。她說:「就是這樣?」我說:「是這樣。」她說:「再檢查一下看寫錯了沒有?」我說:「不會錯的。」她說:「檢查一下地址什麼的。」我心虛起來,硬了頭皮說:「不會錯的,我記得。」她把信往地毯上一丟說:「五號樓,哄誰去呢,你?」舒明明家是住三號樓,我故意寫成了五號樓。我說:「記不清了,記得大概就是五號樓吧。」她說:「這麼好記心的人,刻骨銘心的事都不記得?高力偉你太會裝了!」她說著從書包裡拿出幾張複印紙說:「不騙你,今天連信帶信封我都複印在這裡,就是看你誠實不誠實!」

  我站在那裡呆了,她這一手我萬沒料到。我惱羞成怒說:「林思文,你好厲害!你以為厲害了對自己有好處!實話跟你說了,這樣的信我不會寫,你說怎麼辦呢,就怎麼辦!」她說:「倒是你不寫呢,我也就算了,可你寫了,你來這一套,我更懷疑你們了。」我說:「我寫信給她本來只想說說自己的不愉快,也沒想到她說等我一年。你看我這樣一事無成,到十月份回去可能嗎?到時候不就自然了結了,還要逼我寫信,你知道我最恨的就是別人逼我做什麼事。還把信複印了,好聰明個人!你越聰明就是越糊塗,越是被聰明給誤了。」她說:「那我就該裝個傻瓜,讓你哄過來哄過去的!天下也有你這樣的人,讓我開了眼界!」我說:「那你是嫁給壞人了!」她說:「不能騙自己嫁了個好人。以前是聽故事,現在是現實。」我說:「沒有事的事都被你挑大了,屎不臭挑起臭!到時候就這樣過去了不好些!」她說:「我倒是相信你十月份不會回去,那你更是害了那個人。過去的事也就算了,到現在你還不承認錯誤,到頭來道理都還是你攬著!」

  我倒在床上不做聲,她又說:「我自己在這裡呆一年,心裡好寂寞,這裡男的多女的少,多少機會,我做過這樣的事沒有?說句不好聽的話,我還是個女人呢。我總想著,這個世界上還有兩個人,我媽媽和你,把我放到心上。靠了這一點自我安慰,再寂寞再痛苦也熬過來了,好容易盼了你來,帶給我的都是痛苦。早知道,你留在國內和那個人去扯我還好些。」她說著又帶著哭聲了。我心裡內疚著,賭氣不做聲。她說:「我相信西方的原罪說,一個人不犯罪是沒有犯罪的機會。街上的叫花子總不會犯這個錯誤。男人成功了就有了機會,怎麼壓也是壓不住的,可怕。你還談不上多麼成功呢,也這樣了。」我說:「原罪說只是針對男人的嗎?」她說:「你嫌我能幹,也虧了我還不那麼傻。女人不能幹點,自己挺不起來,只會被男人欺負。世界上的男人,有幾個好的!」我說:「謝謝你還沒把我排到倒數第一,除了那幾個好的都是我的同志,我也不孤獨了。」她說:「別跟我逗,你以為逗逗又含含糊糊拖過去了?」我說:「含糊什麼!十月份我回不去,這肯定吧?回不去跟她就不可能有什麼,這也肯定吧,這不就完了!想那麼多幹什麼呢,你!」她說:「隨你,你要跟那個人去結婚也隨你去,對你,我也沒那麼多想法了。」又說:「碰了你這個鬼我只有兩條路走。第一,──」我馬上接口說:「第一,自殺;第二,──」她忍不住一笑,馬上又沉了臉說:「誰跟你打哈哈!第一,無所謂;第二,自己也這樣。」我說:「你絕對不會,林思文絕對不會的。」她「嘿」地笑一聲。

  對舒明明我真的沒有承諾什麼。到了加拿大我特別想念她,她的來信也使我感到慚愧感到不安。但我也並沒有決心就收拾了東西回去。至少,我得到多倫多去試一試自己的運氣,來一趟北美不容易,這我明白。回到龍-88,我給舒明明寫了一封信,告訴她很快就回去的可能性不大。發信的時候我猶豫了一下,這樣拖泥帶水的,也不是個辦法。把信放進郵筒,又抽了出來,反復三次,把信擱在郵筒口,站在那裡把牙齒磨得霍霍的響,最後抱著試一試她的決心的想法,一跺腳把信扔了進去。

  【三十五】

  這天中午我正在開雞,葛老闆從外面回來,身後跟著一個人,背了一袋菜。看那袋子我知道是老闆從超級市場買來的處理芽白。那人放下袋子,露出了臉,竟是周毅龍。他朝我點頭,我說:「來上班啊?」他說:「是你啊,我猜是誰呢。」葛老闆早就說還要請個人,他自己做膩了不想做了,沒料到來人竟是周毅龍。

  葛老闆帶他裡外看了一圈,他跟在後面,挺謙卑的樣子。我心裡暗笑,這麼狂的人,也被治住了。他的到來使我有了一種競爭意識,老闆不想上鍋炒菜了,那個位子還不知歸誰呢。看了以後,老闆又載他回了聖約翰斯。第二天上午,周毅龍自己來了,和我一樣系上圍裙,戴了白色紙帽。葛老闆叫他去洗碗,洗了碗又要我教他包蛋捲,說:「以後有什麼事你招呼他做一下,你熟悉些。」我說:「老闆,還是要你自己安排。」他說:「沒關係啦。」我有意更麻利地包得飛快,他「哦哦」地歎著,笨拙地跟了我包。

  晚上我們睡一間房,他打鼾我睡不著,就拼命咳嗽弄醒他。這樣過了一個星期,星期六晚他搭丹尼的車回聖約翰斯去了。葛老闆說:「明天中午到老周家去做客。」我一聽急了,好快的動作,一來就盯上炒菜的位子了!想起這趙潔真是了不得。我說:「老闆娘也去?」他說:「去就是全家去。」我一急就把趙潔偷東西上法庭冒名頂替的事都說了,葛老闆聽了直笑,又說:「沒關係啦,她上她的法庭,只要他做事好就可以。」回去我把這件事跟思文說了,她先說我把趙潔的事揭出來是對的,又說:「趙潔在聖約翰斯就沒幾個人是她的對手,她的心思可以拐九十九道彎,你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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