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白雪紅塵 | 上頁 下頁 | |
二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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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她說副校長電話已經打了,要我陪她到研究生處處長家去,我知道她心裡想著我在場可以加強現場效果。想到她又要把那番表演重新來一遍,我忙不迭地推辭。她說:「好,你在外面等我。下次到組織處長家你一定要去。」我只求當時脫身,一口就答應了。半天她從裡面出來說:「有希望了。」我看她眼眶濕濕的,說:「又傷心一場,白死了一批細胞。」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果然過幾天就辦了退學手續。辦了手續她說:「現在學也退了,只有背水一戰,不是死就是活。萬里長征才走了一步呢。」我說:「你別嚇我,死死活活的!」她瞪了眼說:「嚇你?現在誰有心思嚇你!」看著她的眼神我心裡一驚,說:「你是林思文不呢?」她又瞪了眼說:「別開玩笑,現在刀都架在脖子上命都去半條了,你還開玩笑。」看她那陌生的眼神我心裡恐懼著不再做聲。 下一步要去找組織處長,請求調動。她認識處長先生的女兒但沒有深交,找上門去要求幫忙夠不上交情,也太突兀。她設計好了,在處長家附近路上等著,裝作在外面碰到,再談攏了到她家去玩,這樣去接近處長,等了幾次沒有等到,回來就找我發脾氣,我稍一反抗她就表現出失去控制的瘋狂,說:「別跟我吵了,你,你!我會背刀砍會放火的!」我只好搖頭歎氣不再吭聲。這天她回來說:「到戴處長家去了,在外面碰了他女兒,說上路就跟著去了。今晚你陪我去。」我說:「我去幹什麼,我去一點用都沒有,我最不喜歡求人。你就饒了我這一回。」 我說著抱拳作揖打拱。她馬上沉了臉說:「我喜歡求人,我最喜歡求人,這是我的愛好!我是求人的專業戶!高力偉我跟你說,現在學也退了,死路一條,不成功則成仁,不成功我會發瘋,你總不願有個神經病妻子吧?」我說:「又嚇我了,你這個人命最要緊,不會神經。」她「嘿嘿」笑兩聲,我心裡直發涼。她笑了搖著頭自言自語地說:「不會,不會。」我怕她的神態,說:「主要是我去了也沒有用。」她說:「戴處長憑什麼幫我的忙?有內容呢!她女兒只比我小一歲,在市政府工作,還沒有物件。我們學校找遍了沒有合適的,現在要把範圍擴大到你們學校去,所以你非去不可。」 我嚇一跳說:「我們這裡自己還有很多大姑娘呢,我到哪裡去找?要不我們先離了婚,你把我介紹給她。」她說:「成不成是另外一回事,做是一定要做的。」我還想找理由推託,她叫起來,「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誰叫你開始叫我寫信要美元考託福,把我推到水裡你想袖了手站在岸上不管我?」我只好答應了陪她去。走到戴處長家門口我站了不肯進去,她也不做聲,直了雙眼盯著我,一隻手抓著我的肩,指甲深掐進去。我痛得想叫又不敢叫出聲來。她忽然又鬆開手,「撲哧」一笑輕聲說:「求你還不行嗎?一輩子我又能求你幾回呢?」她那一笑驚得我打了個哆嗦,一身起了雞皮疙瘩。我心軟下來,點點頭,抱著豁出去的心情看她按了電鈴。裡面人應了來開門,她又匆匆吩咐我說:「表情自然,笑。」 進了門,她象老朋友久別重逢笑得生動,並不提出國調動的事,也不提他女兒的事,和處長天南地北扯得熱火朝天。處長女兒嫺靜地坐在一邊竟插不上嘴,只是含笑聽著。扯了好久又很自然地轉到他女兒的婚事,指了我似乎是不經意地隨口說:「他們學校還有一些不錯的小夥子,要他去說。」我連忙點頭應和。要走了站起來到門口,思文才說到調動的事要請戴處長幫助。戴處長一口應了說:「組織處放你沒問題,你們系裡肯不肯?」思文說:「系裡的工作我會去做。」處長送出好遠,分手時思文又把話題轉到他女兒身上,說:「這幾天就會有消息。」處長說:「把漂亮放在第一位的年輕人沒有出息,還是要找有出息的。」我想笑又不敢笑。 處長去了,我說:「思文你膽子太大了,怎麼敢說這幾天就有消息的話!」她說:「那歸你負責。」我急得出汗搓著手說:「我沒有辦法,他女兒又長得不漂亮。」她說:「漂亮還勞駕你,早搶跑了。」我說:「真的我沒有辦法,我自己的堂妹我還……」她猛地一推我,我說:「你打人?」她說:「打人?明天殺不殺人還不知道,放火不放火也不一定。你這樣實在的人,那是應了我爸爸一句話,吃屎還沒有人開茅廁。誰規定了一定要搞成呢,你現在的責任就是找幾個去見面。」 只好硬了頭皮上了。說真的我自己找物件都沒有用過這份心思。輾轉托朋友物色到一個,思文把處長女兒誇成一朵牡丹。(以下略去1000字……) 最困難的還是找到一個同意思文馬上出國的接收單位。我和她每天騎了車在太陽底下跑,找遍了全市二十多所高校和中專,沒有一家願接收。第一次就在我所在的學校碰了釘子,以後連續地碰釘子,幾乎要絕望了。思文完全變了個人,瘦得只剩皮包骨,晚上剛入睡就驚醒,再也睡不著,還要把我也叫醒了陪她整夜的討論。聽我把那些空洞的安慰之辭說了一遍又一遍,她才安心一些。她的神經特別脆弱而敏感,我一句說不好,她就會發脾氣。我疑惑著一個人怎麼會變得這麼厲害,那個溫柔的思文到哪裡去了。又擔心這種局面以後無法改變,那我真不知怎樣跟她生活下去。為了使她那種帶有神經質的激動有所中和,我嘗試著不動聲色的抵抗,但這種抵抗除了引起她發洩式的激動之外再也沒有意義。我在幾次嘗試之後無計可施,便採取了完全退讓的態度。對這種家庭角色的急遽轉換我根本不能適應,把希望寄託在事成之後回到原來的狀態。面對衝動的思文我壓抑著自己,心情沉重。 有天晚上,我一句話說得不合她的心意,她馬上激動起來,沖到我面前和我吵。我覺得她實在太沒道理如此衝動,回了幾句嘴,她就做了拼命的姿態把我挺到牆上搡揉著,說:「到今天我還要命幹什麼,把這條命拼死算了。」我只好垂了頭不再做聲,再要記起引起這一場衝突的那句話,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心裡嘆息著世事的荒誕。沉默著經過一片廢墟,我躲到一堵牆後解了手。看見周圍一片空曠,我一股氣從心底湧出來,忍不住拼命吼了幾聲,象野狼的嚎叫回蕩在曠野。我回到馬路上,路燈下思文露出嘲諷的笑,自言自語似地輕輕吐出幾個字:「蠢氣,別丟人了。」這使我覺得自己成了一個笑話,伴隨著一種恥辱感我心底漂移著一陣憎恨。 那個月思文身上又來得特別遲,超期一個星期還沒有消息。思文劈頭劈腦罵我說:「叫你不要碰我,你要!你圖了自己痛快又不顧我的死活。」我想來想去實在記不起自己何曾犯過錯誤,申辯了幾句她哪裡肯聽,聲稱「你要負全部責任。」逼急了我說:「不可能,除非你自己在別的地方……」她象一隻小獸似的撲過來,伸了五指抓我的臉,我嚇得推開門就跑。她追出來站在樓梯上,怕鄰居聽見,用手勢比劃著打的動作,我在樓梯下,嘴張合著不發出聲音,一次一次地攤開雙手,比劃自己沒有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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