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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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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說若白只是故意和你嘔氣?」 「昨晚上我和若白在一起。」 「真的?」 「我坐王一川的車子到他家門口,他們下車,我又上車,直向若白的家去。」 我簡直要放聲大笑了。 「若白知道你和眉貞一道看電影去,說是眉貞告訴他的。」 「還有呢?」我斜著眼睨他。 「還有——如果你知道我昨晚為什麼去找若白,你會笑我的!」 「你想我會和他在一起,是不是?」 他不答,起身走到涼亭的邊沿,一手扶住那碗口來粗的柱子,留下石像般的背影對著我。 這時雨全停了,藍天越來越佔優勢,雲塊正在消散,太陽光時隱時現;但地上還是泥滑水動的,有「行不得也哥哥」的情況。 他走回來,坐在我身邊,執起我的一隻手,按在胸口上,又把我的手背熨著面頰,柔軟而熾熱的唇印在我的手背上。 我掙回手,問道:「你的舅舅回去了嗎?」 他點點頭。 「你的母親幾時來?」 「不來了。」 「為什麼?」 「舅舅來過了,她請他告訴我……」 我等待他繼續下去,但他又不說了。 太陽光投射在腳底下,一股熱氣從地下升上來。和著水蒸氣,和困在蒸籠裡的感覺必定很相似。他的背向著我,半天半天的不懂不響。我不喜歡這般沉悶的空氣,如果不為地上泥濘深,必定要放腿大跑,讓他在後面趕。我不能糟蹋這雙白皮鞋,我既然沒有錢可以表現我的「不吝嗇財物」的性格,至少得做到那下半句話:「不要糟蹋財物」。這雙鞋子不但式樣好看,而且很結實。我把鞋尖點著石板地,左右、左右、左右,篤篤、篤篤、篤篤……我在想:希望有錢用來「表演」好性格的,這「好性格」不是由「虛榮」裝扮出來的嗎?其實,不管眼前的景況怎麼樣,每日裡可以讓我們發揚好性格的機會多的很。如果說:「等我有了錢,」或是說,「等我有了力量,」也只是自私自利的人的聲音啊! 「停住了!停住這敲敲打打的聲音!」水越忽然掩面大叫起來。 我大吃一驚的停住腳,他的臉色蒼白,額上全是汗珠。我以為他病了,但是並沒有,只是被我製造的響聲驚擾著罷了。我應該記得他怕連續而單調的聲音,但我不瞭解為什麼他會怕,便記不住提防自己。 我抱歉地望了他一眼,解開脖頸上的手帕,想為他揩擦臉上的汗珠。手還不曾伸到,被他截住了,他的手冰凍一般的冷。 「這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一雙手,這手的主人翁,應該被安置在最美麗和最幸福的環境裡。」他艱澀地說。 「幸福的定義是什麼,水越?」 「我知道你有崇高的理想,但是,理想只不過是理想,現實卻是最殘酷不過的。」 「我並不是和你討論理想和現實。我是說,幸福的標準是因人而異的,比方說——」 「比方說,」他搶著接下去說,「有的人愛金錢,有的人愛權勢,有的人愛名譽,有的人愛山水,有的人愛清風。但世界上存在這許多人類不能不公認為不幸的事。人永遠只是一個人,即使你能夠忍耐一時,卻不能忍耐一生;即使你以為自己能夠克服,卻是毫無辦法克服的。」 我不再說什麼,來站起來,走到涼亭的邊沿。 「你的祖母都好嗎?」他問。 「嗯,很好,昨晚問起你哩。」 「真的嗎?」 「我們的多寶姊告訴了她,你們來了以後。」 「你怎樣說呢?」 「我說:一個叫王一川,一個叫水越,叫水越的帶著他的愛人陳元珍小姐。」 「完了?」他笑著問。 「完了,謝謝天,你笑了!」 「當然,你說到我的愛人,當然要笑的。」 我咬著下嘴唇看江水,一片白茫茫,無邊無際。 「你的父親最近來了信嗎?」 「嗯。」 「他和你母親都好嗎?」 「好得很,很健康也很快樂。」 「淨華,我真羡慕你,你家裡的人個個有偉大的靈魂。」 「羡慕什麼呢?靈魂一個值幾元幾角錢!」 「這不像你父親的女兒口裡說出來的話。」 「現實是最殘酷不過的,不是嗎?」 「我的父親生前是個最注重面子的人,但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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