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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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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了他一眼,不敢再嘮叨了。 我們下了車,換上另一路的電車,這車廂裡更擠,我們面對面站著。我用手帕擦汗,他手中有份報紙,當扇子為我扇著。他的視線停在我的胸口上,觸著我的目光,略帶羞澀地笑一笑:「這胸針好看得很。」 「衣服呢?」 「我很高興你不穿紅色的衣服。」 「為什麼?」 「我怕和火紅的女孩子走在一起。」 「怕人注意她,還是注意你?」 「都有。」 「你有過多少次和火紅色的女孩子走在一起的經驗?」 「我們該下車了。」 走了一段路,前面是破落戶般的公園大門口,走進園內,循著那迂回小徑向右行去。一路上好花向人,但枝葉不動的停滯著,四周圍的空氣好像已經凝住了。 「昨晚在姨婆家玩得高興嗎?」他握住我的手,我們的腳步緩慢極了。 「誰說我到姨婆家去的?」 「王一川。」 我噗哧的一聲笑出來。 「下一次說謊的時候請你注意,理由只好捏造一個。別又是姨婆又是舅舅的,教他們用魔術來變化也來不及。又加上我們一對大笨蛋,王一川昨晚去你家,我也去了。」 「這是你們自作聰明的結果,怪誰呢?」我笑著說,「但我知道和你們一道來的還有一位最摩登最漂亮的火紅色的小姐,她就是陳元珍,沒錯吧?」 「她搭乘王一川的車到你家去,我可是比他們晚一步才到的。」 「但這就是你後來搭上王一川車子的原因,沒有錯吧?」 「隨便你怎麼說好了。你——昨晚也真的出去了?」 「難道還是假的不成?我們看了一場電影,後來——後來在咖啡館裡喝咖啡,直到——直到十二點過才回家,真是有意思極了!」 「嗯!」他很認真的應了一聲。 「你呢?你在王一川家裡玩得更高興吧?」 「我嗎?我也玩得有意思極了。本來他們放映電影,但是我說『電影有什麼好看的?為什麼不跳舞呢?』大家拍手贊成,晚飯後便大跳起來了。音樂既好,舞伴又多。我想想看,回家的時候大約在午夜過後一點半鐘左右吧。」 「那麼你昨晚的確成個舞王了,是不是?」 「舞王不敢當,舞倒跳了十幾次。因為,女同學太多了,請了這個沒請那個沒禮貌。」 我聳聳肩膀冷笑一聲。 「你笑什麼?」 「我笑你真變得快,沒有多少時間,變過來一百八十度。」 「這是你教育的功效:過去的不要想,將來的不必理,把握住現在。」他抓緊拳頭在我眼前晃一下。 「你和陳元珍跳了幾回舞呢?昨晚她又說了些什麼關於我的壞話呢?」 「她說你的壞話?不會的吧!」 「當然,因為她是你的好同學,就是說了別人的壞話,也可以當作沒有說。」 他看了一下我的臉,本來我並不氣,現在卻有點發火了。 「好了,不說這些了。告訴我昨天晚上你和……咖啡怎麼樣?」 「我和咖啡都很快樂。咖啡特別香,特別甜,還有,還有牛奶味。」 「我們也有咖啡。」他笑著說,「但是同強不喝,陳吉不喝,我也不喝。同強說:『可惜若白沒來,來的話,他那咖啡王,穩把連上他自己的四杯一口氣喝光。』」 「他用不著到那鬼地方去喝那鬼咖啡!我們的音樂更好,環境更美!他也用不著一口氣,而是悠閒自在地喝了五杯!」 「昨晚上你和他在一起?」他的眼鏡盯住我。 我正是不能決定該搖頭還是點頭。他放開我的手,大踏步地走過小石橋直向前去。我跟在他後面走上石橋,見他的背影沒入樹叢中,便一手搭在橋旁的石欄上,怔怔地望著橋下的紅蓮。 起了好幾陣的風,吹得我的長髮亂飛。黑雲在天上狂奔,一時不注意,藍天全給吞沒了。接著一聲雨雷,把立在橋上的我震了一大跳。水越跑回來,執起我的一隻手就跑,我們一前一後,和前刻趕搭火車一樣。 我們跑上那座臨江的小亭,喘不了幾下氣,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雷響,接著,漫天遍野的雨點灑下來了。我跟著打了一個噴嚏,身子在霧樣的細雨中,霧裡面放眼四望,只覺我們被困在玻璃線製成的籠子裡。那千千萬萬透明的雨線,連接著天和地,水和天,江面冉冉地騰起一層濃白色,越騰越高,愈白愈濃,分不出哪兒是天,哪兒是水。閃電在天邊像金蛇,這邊一抖,那邊一劃,靈活美麗極了。沒有多少時候,成寸的夾雜著黃泥沙的水,向小亭腳下流過來,像要把我們沖走了。圓拱形的石橋倒是洗了一回舒舒暢暢的澡,一團團新裁綠絨般的荷葉載浮載沉的,一朵朵飽蘸著丹朱的大筆般的蓮苞,抖顫得著實可憐了。 像以前如何猛烈和熱鬧的事都會有個終結,雷聲漸遠,雨點細了,剛才刻劃著閃電的地方,這時露出一角蔚藍色。我把身子在鋪著報紙的亭中央石凳上挪一挪,捏著手帕揉鼻頭。我的鼻子咽喉有過敏的毛病,最經不起溫度驟減的,水越取出他的白手帕,把我敞開的領口豎起系起來。 我歪著頭問道:「剛才你生氣了嗎?」 「沒有。」他顯得有些疲倦,好像剛才的雷雨,是由他導演出來的。 「那你為什麼跑開了?」 他的濃睫毛向上一掀,深棕色的瞳子在淡藍色當中,和雨後的藍天一樣的清新。我不待他開口說什麼,連忙解釋道:「水越,昨晚上我只是和眉貞一同看電影,然後兩人在小店裡吃碗面。」 「我知道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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