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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兄:嬸嬸既然沒有男朋友,是不是叔叔有什麼女朋友的事呢?

  弟:叔叔有什麼女朋友?!

  兄:我是問你呀。

  弟:我向來沒聽見我媽說過叔叔有什麼女朋友。

  兄:想叔叔不論那一面都是強人一等的,你說過我們爸爸十分「陽剛」,叔叔那一點輸給我們爸嗎?

  弟:你說得對,叔叔比起我們爸,只怕任何一點都未見遜色。而且他比爸年輕,身體一向比誰都強壯,和嬸嬸又時常天南地北的分隔著,就是在一起,也和水火一般的不相容。

  兄:是呀。

  弟:大家說嬸嬸當年是個大美人兒。現在看她,老天,是不折不扣的一名黃臉婆。

  兄:我知道她在加拿大帶著及雨和麗雨生活過得非常清苦,每月還靠教授華僑子弟說國語的微薄收入補貼家用。

  弟:既然她想和叔叔離婚得不到叔叔的同意,叔叔要給她錢,她當然可以名正言順的收入,她又居然不要叔叔的錢,豈不是傻得很,不收白不收嗎?

  兄:我想是嬸嬸自己的做人原則,我們猜不透道理的。

  弟:老實說,我媽認為此次嬸嬸回國有陰謀,我也猜不透嬸嬸她會有什麼樣兒的陰謀。

  兄:你現在相信嬸嬸是個不可能有什麼陰謀的人嗎?

  弟:人說妯娌之間難相處,我媽的大毛病是太好勝,只想由她一個人表現什麼都是一等好的模樣兒給天下人看,可能和嬸嬸之間由是因此合不來。嬸嬸倒是和我們爸兩個人彼此投緣的樣子,早上她來看爸爸,兩個人手拉著手,嬸嬸落淚,爸爸也落淚。

  兄:真的嗎?

  弟:怎麼不真?我現在心裡想……

  兄:你想什麼?難道你又想出嬸嬸和咱們爸之間也曾經有過一段情的故事來嗎?

  §三十二

  弟:哥,嬸嬸今天怎樣,好些兒嗎?

  兄:你說要到醫院去看她,結果沒去嗎?

  弟:我媽的意思,吩咐我不必多事。但是麗雨早上從加拿大掛電話來找你,你不在。我便和她說些話,她說她十分擔心她母親的身體,好在知道你我兩個人會照顧嬸嬸,一句話說得我甚感慚愧,所以……

  兄:嬸嬸今天的情況好多了。

  弟:昨兒晚上她哮喘得幾乎窒息過去,幸虧你及時把她送進了醫院。否則麗雨今天來電話聽到的就是嬸嬸已經騎鶴上西天的消息了。

  兄:這幾天天氣既冷又潮濕,嬸嬸經過一場勞累人就不怎麼好,加上感冒發燒,所以才喘成那個樣子。

  弟:放著我們家的第一醫院你不把她送進去卻……

  兄:那是嬸嬸自己的意思,她堅持不去由叔叔總指揮的咱家的醫院。

  弟:唔,她可真是和叔叔「不共戴天」得徹底呀。

  兄:她那種毛病急得很,如果沒得到好的照顧,就會發生大問題。如今這一個關口過去,大約在醫院裡再待幾天就可以回家了。

  弟:麗雨姊弟倆好著急,說如今他們人在遠方鞭長莫及,也在怪嬸嬸這次堅持回臺灣來。

  兄:我想他們姊弟不知道嬸嬸心中有她的主意和盤算吧。

  弟:他們不知道,你知道嗎?

  兄:麗雨姊弟既相信你我會照料嬸嬸,我們倆對這項任務是義不容辭的。

  弟:哥,這是只有你才有辦法的,你有醫學常識,人又勤勞周到。我一竅不通之外,又有一塊好大的絆腳石。

  兄:那是我十分瞭解的。阿姨為慧雨的事一顆心正是無法平靜。

  弟:我媽真不知有什麼惡孽,女兒癱瘓了,兒子又不孝如我,專做她不能忍受的事。

  兄:兄弟,你總得想法子安慰安慰她吧。

  弟:對了,哥,我還沒告訴你我的一樁大事中的大事。

  兄:你的「大事中的大事」?

  弟:是的,在我是大事中的大事,在你眼裡可就是小事中的小事了。

  兄:哦?

  弟:安羽衣約了我,我們在一家隱密的咖啡館裡喝咖啡。

  兄:「隱密的」咖啡館?

  弟:目的是不讓我媽知道,也不讓朱定善兄妹知道。

  兄:朱定善和朱定美兩個人到現在還在釘梢安羽衣和你嗎?

  弟:他們現在心裡有數,但我得防著他們向我媽打小報告什麼的。

  兄:我知道安羽衣對你不但感激萬分,這回她都對你說清楚了嗎?

  弟:她什麼也沒說,甚至可以說她說的只是我最不愛聽的,但是,我也已經十分滿意了。

  兄:……

  弟:你難道沒有想知內中究竟的好奇心嗎?

  兄:我一向好奇心並不大,你忘了嗎?

  弟:嘿,安羽衣真……真有趣……

  兄:有趣?

  弟:她說早晚會還我那筆錢,而且要加倍還給我。她一直把錢看做一件奇大無比的事,那真是無比無比的傷刺我的心。

  兄:也許她認為還了錢阿姨便不至於怪你,你便可以輕鬆些,你想是這樣子的嗎?

  弟:你說呢?你說是這樣子的嗎?

  兄:如果安羽衣只跟你說了這樣的兩句話,你是沒什麼理由感到滿足的。

  弟:你是瞭解我的,哥。只是,我看到她啦,這是第一次,她是為了我的緣故而出來坐咖啡館的呀!我……我和她面對面,她……她的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非常……非常專注的看著我……

  兄:她身上穿著什麼顏色和式樣的衣服呢?

  弟:這回我不注意她穿的是什麼樣兒的衣服了。我只是也凝著眼睛看著她,不知怎的,我忽然有份想哭的心情。

  兄:你沒有真的哭出來吧?

  弟:當然沒有。我覺得,一個流著眼淚的男人的臉孔,是天底下最最醜陋而且笨拙的。

  兄:也不能這麼說呀,看你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流淚的呀,很多男人流了眼淚才真正打動女人的心裡。當然,通常是,有想哭的意思,但是卻沒讓眼淚流下來的表情──也就是你這回的表情,最動人,對不對?

  弟:我也看出她臉上的一種表情。她……她眼裡的一份神色,那是往日她把我當個小弟弟的時候所沒有的。

  兄:智雨,你早就長大了,她早不該把你當個小弟弟吧。

  弟:後來她說到你的身體和你的心情種種。你的身體分明好好兒的,她卻好像有許許多多的擔憂。後來又說到那個死去的老泥鰍,她說,她相信老泥鰍如果不死,她父親的命案必定有新的發現。而且她又相信,老泥鰍的死並非自殺,也必定是和她父親的命案有關的。

  兄:你對她這種說法的看法如何呢?

  弟:我沒說話,我很不喜歡她在那個時刻居然盡對我說著那些事。

  兄:難怪你,智雨。呃那麼你們……兩個人,一共喝下多少杯咖啡呢?

  弟:大約……大約七八杯吧。

  兄:七八杯?

  弟:安羽衣只喝一杯,或者一杯都沒喝完。餘下來的六七杯都是我叫的,我用來阻擋她站起身來說要走,你……你懂我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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