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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弟:我們爸不過是場重感冒,死不了的。你難道不知道?而安羽衣,她在那種心情下奔向海邊,你沒想到她非常可能躍入海中一了百了嗎?

  兄:我……我相信她不至於那麼傻,那麼死心眼兒。

  弟:你認為如果她想自殺便是「傻」,便是「死心眼兒」?老天爺,你這個人真叫……唉,不想想她全心全意的愛你,她雖然也愛她的一家人,但不管怎樣,時時刻刻總是把你放在第一位。你可知道她的一顆心為你滴血已有多久?而今更是苦楚千萬般,左右無法做人;真可說有千萬個死的理由。而你卻……

  兄:而我卻木人石心般毫無觸覺。你是這意思嗎?

  弟:看你還是滿輕鬆的,呃?負心漢?安羽衣那人如果不是傻,就是太癡心,不管怎樣忘不了你這名可惡的負心漢!

  兄:好吧,我是負心漢,但是……

  弟,但是安羽衣不計較,不管怎樣還是以你這「狗頭」是瞻,嘿,可笑,你我狗兄狗弟,因為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呀!

  兄:還有什麼你想責怪我的嗎?如果沒有……

  弟:你別想溜走,重要的話你都還沒說給我聽哩。

  兄:重要的話?

  弟:我問你,那時候你是不是一下子便想到安羽衣可能跑到萬里那幢別墅去?

  兄:我……起先也沒那麼想……後來想起有一回她說的一句話……

  弟:她說你愛看海,她也最愛看海。是這句話嗎?

  兄:你也聽她說過?

  弟:她常常這樣說,還說她曾經夢見坐在懸岩上的一座亭子裡看海。我問她夢裡她是一個人呢還是兩個,她便不想回答我了。可記得我有一回問你什麼地方有懸岩,上面有亭子,可以坐著看海的話嗎?

  兄:我說的就是我大舅那幢別墅,築在萬里的一處面海背山的地方,有回我也一個人跑到那兒去,坐在那八角亭裡面對著大海。

  弟:我知道,就是羽衣她們開演奏會的那一次。唔?

  兄:不,不是那一次,我說的是更早的一次。

  弟:更早?哦?那你也是逃家嗎?

  兄:那不叫什麼逃家,只是我心裡覺得很悲哀,便想一個人到甚麼地方去靜一靜。家是逃不開的,我既然已是那家庭的一分子,不管有形無形,我不能只憑逃走,便可以和它永久脫離關係。

  弟:那一年你幾歲?為了什麼事?

  兄:我……大約十七歲……

  弟:就是那倒楣事件發生的前一年?

  兄:是的。

  弟:可以讓我聽聽前因後果嗎?

  兄:那是我無愁找愁的年代哩,想起來……

  弟:為了安羽衣?

  兄:是的。

  弟:因為她誤會你對安羽紅有情意?

  兄:安羽紅生病,急需一種藥,我為她送了去,在她病房裡待了一會兒,卻給她找著機會編了個故事。

  弟:她編了個甚麼樣兒的故事?

  兄:你知道我沒有轉述一遍的必要吧。

  弟:好吧,我可以猜想得出的,那可能只是低俗調子而且毫無美感和技巧的。但是,安羽衣卻相信她姊姊的話?

  兄:她對我發了好大的脾氣,一連好幾天不接聽我的電話,也不肯和我見面。

  弟:呦,以她那麼一個溫柔寬容的人,也會那樣嗎?

  兄:我十分難過,認為世上沒有更可傷心的事。所以,那一個夜晚,便一個人跑到大舅那幢別墅去。那是中秋夜……

  弟:中秋夜?月亮出現了嗎?

  兄:月亮在烏雲裡出沒,我覺得世界的末日已經來臨;月色淒冷無比,烏雲萬般猙獰……

  弟:唔,還如此詩情畫意啊!想到縱身一跳下了懸岩嗎?

  兄:我想著想著,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弟:哥,你到底不能不承認你也為了安羽衣的緣故哭過啦!

  兄:那時候的我,說來可算幼稚,我的確以為,世上沒有別的事比安羽衣誤會了我更使我難過。

  弟:現在安羽衣一心向著你,你似乎視若無睹。哥,我不知道,如今的你是進步了呢,還是退步?是幸福呢,還是不幸呀!?

  兄:我相信當時我的心,一點兒也不比現在安羽衣的心來得輕鬆。但是今日,我卻覺得那是一份莫須有的心情。算算前後……

  弟:你的意思,過了一些時候,安羽衣也會認為她今日的心情是「莫須有」的?如果真是那樣,我會覺得高興。當然,我不是……

  兄:我瞭解你的意思,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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