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河天(78)_華嚴

七十八

　　「是的，但是一個女的……」

　　「哦，你也有這種思想，你認為女人工作只不過玩兒票的性質嗎？」

　　「沒有呀，你說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呢？」

　　「女人如果在工作崗位上不能和男人平等，男女平等這四個字便永遠免談，活在人間女人也永遠是悲劇的主要角色兼二等人，做父母的永遠重男輕女，家庭計畫推廣中心成天呼籲的『男孩女孩一樣好』也永遠只是一句沒有人願意相信的口號，人口的問題早晚就要炸彈樣的在人群中爆炸了。」

　　「你的話有道理，男孩女孩一樣好光憑喊口號沒有用，要一個人改變觀念靠放在他面前的事實，而不是指揮他腦子裡的想法。女人在社會上各方面所占的地位和所享受的權利能夠和男人完全相同，女孩和男孩才能夠在父母心中一樣好，關係人口問題的家庭計畫才推展得開。只是如果女人都離開家，孩子的問題又該怎麼辦？」

　　「凡是人的問題都應該是男女雙方的共同問題，孩子的問題也不例外。看過『克拉瑪對克拉瑪』那部電影嗎？洋人的話應該是最有道理的吧？！男人一樣能夠──也應該──把孩子和家務事處理得很好；做大事不是男人專利的，家務事也並不是只該派給女人。男人和女人生下來平等，人性是一樣的，自尊心人人有，男人如果不放棄『男性至尊』的觀念，到頭來受害的絕對不單單是女人。」

　　「綠恒，說正經的，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但是男女平等百分之五十靠女人自己擺脫往日枷鎖的勇氣和努力，你相信所有的女人都願意奮發圖強，不做男人的寄生蟲嗎？男性中心社會使女人生下來便受人歧視，也養成女人偷懶和依賴男人的習慣，甚至因為……哎喲，時間又到了，你再等我放個錢吧。」

　　鎳幣放了，電話又通了。

　　「喂，綠恒，我們還要繼續討論男女平等的問題嗎？」

　　朱綠恒也笑了：「愛尼自己覺得怎麼樣呢？我說……工作方面……還有……」

　　「賀午南和她談了幾次話，愛尼告訴我這一回他看起來相當誠懇，賀午南也認為愛尼目前的工作很好；所以，將來怎樣由他們自己去商量。過兩天賀午南要去醫院，說要做一次徹底的身體檢查，所以……」

　　「所以你可以相信我的另一個預言：兩個聰明而且相愛的孩子，和那時候我對黛尼和印白的看法一樣，又會有一個圓滿的結果。」

　　「那就好，做人……」

　　「做人主要的要走順的路。」

　　「你說我不對嗎？」

　　「我那裡說你不對，我曾經那麼說過嗎？」

　　「綠恒……」

　　「對了，我又讀了好幾篇荷尼的文章。」

　　聽到「荷尼的文章」，楚雨恩又開懷的笑了：「綠恒，你真的覺得她越寫越好嗎？」

　　「的確，她的確越寫越精采。」

　　「她自己現在也越來越有信心了。」

　　「這孩子真可愛。」

　　「這兩天她在發高燒，被我傳染了傷風了。」

　　「她最近好像很容易感冒傷風，是不是？」

　　「是呀，休息不夠，夜夜讀書到兩三點。」

　　「這樣太累了，你得勸勸她。」

　　「我說過的，但是她說功課做不完……唉，綠恒，我得把電話掛了，外面有人在等著用電話了。」

　　§第三十九章

　　醫院裡全身檢查的結果，賀午南什麼毛病也沒有，他高興之余信心大增，身上好幾種「病徵」不知不覺全都消失了。

　　但也就在這時候，楚愛尼發現她左乳當中有一硬塊，「老天，我到底逃不開這個關，癌細胞在我身上已經擴散了。」

　　楚愛尼進了醫院，第二天一大早便被送進手術室。前一次割去的右乳即因癌症，醫生對她的情況不敢表示樂觀，取下的腫瘤送去化驗，半昏迷狀態下的病人被送回病房。

　　「醫生怎麼說？」午後楚雨恩又趕到醫院來。進了病房便低聲地問在醫院裡陪伴她姊姊的楚荷尼。

　　「還不知道哩，爸爸，化驗的結果還要等幾天。」楚荷尼的臉孔看來更小更白了，滿眼憂愁的目光。

　　「愛尼……」楚雨恩走近床旁握著楚愛尼的手。

　　楚愛尼睜開眼睛，看著她父親。

　　「你……人覺得怎樣？」

　　「還好，爸爸，我覺得還好……」

　　「別擔心，一切……」楚雨恩打住了。

　　「我不擔心，爸爸，這種病……反正就是這樣子的，我心理上已經有了準備了。」

　　「現在還等著化驗，你也不必一定認為……」

　　「我知道的，但是，情況……」她也打住了。

　　吃晚飯的時分賀午南來，他皺著眉，青著臉，可憐的他，又趕上我這一場，楚愛尼心裡想。

　　「愛尼……我真……這該怎麼說呢？」楚愛尼記得，她第一次開刀，離開手術室被送回病房，賀午南來看她，劈面說的也是這句話。

　　「我……唉……」

　　「你真倒楣，愛尼，真……真可憐……我……」

　　「我……我自己倒不覺得怎樣，因為……」

　　「我以為你應該好了，我是說……」

　　「這就是這種毛病的可怕，一旦惹上它，你就像惡獸爪牙下的獵物，由牠……糟蹋，由牠折磨……到了……那一天……」

　　賀午南不喜歡她用「你」字來對他打比方，好像她那麼一說，那種毛病也將到他頭上來了：「愛尼，你說這些話……好像你……說的是別人的事一樣。」

　　楚愛尼有氣沒力的笑了笑：「我是早就瞭解的，那時候知道自己得的是癌症，也……就自己認了。現實的情況只有面對著它，沒得逃。怕不但沒有用，也使自己變得更倒楣、更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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