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河天(60)_華嚴

六十

　　「你愛我？愛？老天，你說你愛我？你這個人知道什麼叫做愛？知道世界上什麼是真正可愛的？知道……這樣謙虛自抑的說出你愛我？」

　　「我心裡面一直是這樣的，只是我嘴裡……不會說，現在說出來，希望你……希望你再不要和我鬧彆扭，我這次回來是……是誠心的接你一齊回到美國去的。」

　　「你……」楚黛尼眼梢看著他：「你說這句話，向你的母親大人請示過了嗎？」

　　「難道這是真的，黛尼？你始終不能夠容忍或者諒解一個年老、沒受過多少教育、也沒有什麼思想見地的，我的母親？！」

　　「她壓根兒不願意看到我和你一齊生活在同一個屋簷底下。」

　　「她不是不願意，她只是擔心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高過她的。」

　　「可憐的你，事實上她完全不瞭解你的心。」

　　「她誤解我，你難道沒有嗎？」

　　「她的介入，其實也並不是我們兩個人中間的致命傷。」

　　「我知道，我們有自己最基本、最致命的一些問題。」

　　「你現在到底也承認了。」

　　「我不是承認那是問題，我只是完全瞭解自己的……錯誤，使得本來不應該是問題的事成為問題。還有，那時候我總以為你看不起我，」

　　「我看不起你？！你說我什麼時候看不起你？！」

　　「我以為你覺得我們家裡窮，我父親在街頭擺過攤子……我母親……」

　　「印白，如果我介意那些，你說我還會和你結婚嗎？」

　　「這點我也瞭解。但是我覺得一切就像我的奮鬥結果使我得到一件金披風，它大得足夠掩蔽我的許多醜點。一旦結了婚，金披風消失了魔力，我醜陋的底子你看起來越醜越陋了。」

　　「有這樣的事嗎？我的感覺只是你的金披風變得越大、越厚、越光芒四射，壓迫得我伸不直身子，睜不開眼睛哩。」

　　「如果你覺得那樣，那就是我的錯誤所在。黛尼，我十分懊悔我……那些愚蠢……不必要的自尊心。還有……我……我以為……唉……現在我沒得好說，我……三年來的婚姻生活，我實在太對不起你了。」

　　「印白，你這麼一說，我……」

　　「黛尼，不要以為我自覺了不起，事實上我什麼也沒有。這次你離開家，我開始切實的感覺到沒了你我空無一物。我……我……」

　　「印白，你可知道離開你我實在是萬不得已的？我……我何嘗不……關心你？但是我覺得自己多關心你一分便多一分痛苦……我流產，你居然說我是有意的，因為我不要你『貧賤的種』，流產後我聽醫生的吩咐一段時間不能和你同床，你也誤會我的意思，你以為……」

　　「黛尼，請……請你不要再說下去了。」

　　「你知道嗎？印白，直到現在，我的父親和兩個妹妹都還認為你非常好，一切都是我不應該，都是我在使大小姐脾氣。你知道原因在那裡，印白？因為……因為我直到現在都還不願意把你性格上的弱點告訴他們。你說我看不起你，你認為我會因為你『金披風』掩蔽不到的那些『醜陋』而看不起你？！你……你自己想想看，你……你……三年婚姻生活中對我的猜疑和誤解，如果我這次不回到娘家來，我想我應該被送進瘋人院去了。」

　　江叩白麵有愧色的低著頭，好一會兒，聲調沉緩地開口：「我……黛尼……我現在不知道應該對你怎麼說……一切……我……只希望你能夠再給我一個機會。」

　　「這……也許已經不可能了。」

　　「你不能原諒我？你……已經……不相信我了？黛尼？」

　　「我是不是相信你是另外一回事，主要的，現在我答應了王在德，我使他失望過一次，不能再讓他失望了。」

　　「你因為不能讓他失望……」

　　「當然，不能讓他失望也只是另一回事。主要的，他自從第一天看到我便對我非常好，他對我的好可說是無微不至的，而你對我卻是無微不至的挑剔和盛勢淩人。那段日子中我一面痛苦，一面想到那是我勢利眼所應得的報應，我因為羡慕輝煌的學位和你結婚，不知道一個真心愛我的人才是最可貴的。」

　　「那……黛尼……」江印白吞咽了一下口水：「你說……我……我是沒有希望了？」

　　「我不敢這麼說，要說的話應該說我自己，我只合嫁給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做妻子，對你這位國際聞名的大學者，我是沒有希望了。」

　　§第三十章

　　蔡小咪生了病，楚荷尼到她家來探望她。

　　「小咪，你到底怎麼啦？」楚荷尼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她床旁。

　　「頭疼，眼睛看出去亂七八糟的，早上起床腳踩在地上眼前一大片烏漆墨黑的，人就差點兒摔倒下去。」

　　「醫生怎麼說？」

　　「他說我貧血，營養不足什麼的。他的診斷恐怕沒什麼大錯誤，最近我常常瀉肚子，鬧起來起碼就是好幾天。」

　　「瀉肚子有什麼了不起？你說那一個人沒有瀉過肚子嘛！」

　　「可不是，」蔡小咪笑著從躺的姿勢改為斜靠著的：「你來得正好，我一個人正是悶得發慌，我想你們幾個人鬼也不要理我了。」

　　「什麼話嘛！」

　　「那天你和孫星戈兩個人到大學冰果店去吃霜淇淋？」

　　「是呀。」

　　「幽會，呃？」

　　「什麼話嘛！」

　　「不是幽會是什麼？鬼也沒有通知我。」

　　「我到那兒去通知你？孫星戈沒說一聲就跑來，而且你事先還說你要去找他……」

　　「是呀，我去他學校找他，撲了一個空。我本來約他來我們學校，他又說要上課。原來他偷偷的跑來找你了。」

　　「他幹麼偷偷的跑來？他來是告訴我們關於送稿子到報館去的事嘛。」

　　「我知道的，你的『玫瑰淚』得了最高的評分，所以嘛，最低限度第一名。」

　　「誰告訴你的？！」

　　「當然不是孫星戈。」

　　「孫星戈告訴我那是保密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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