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河天(47)_華嚴

四十七

　　§第二十四章

　　楚荷尼手裡一束黃色的玫瑰，眼淚抹了又往下流，臺階上走幾步停頓一下子的微微喘息著，走向楚珊尼的墳墓。

　　這是楚珊尼的二十一歲生日，早在好幾個月以前，楚珊尼就對楚荷尼說著有關她自己生日的事。

　　「荷尼，可憐的我一定挨不過明年就得結婚了，今年可以說是我在家裡過的最後一個生日，所以……」

　　「三姊，怎麼說你又可憐了嘛？」

　　「知道嗎？荷尼，我不喜歡長大，不喜歡結婚。長大了就得結婚，結了婚就得和你們分開。尤其是你，荷尼，我真捨不得……」

　　楚荷尼想到這裡，又手帕抹著眼淚，淚水又一串一串的淌下來。

　　「三姊，告訴我，你到底喜不喜歡陳乃康？」

　　「當然喜歡嘛，你說，我有什麼理由不喜歡他？只是，我多半不曉得他腦子裡想的是什麼，所以我有點兒害怕。我怕有一天我會失去他，想了全身都會發抖。我。你想想看，我還要活到那麼久，活到八九十歲也說不定。直到八九十歲以前我都得天天盤算著怎樣應付陳乃康。你說，荷尼，我不是真的要累死了嗎？」

　　「你還沒有累死，」楚荷尼站在墓前，鮮花獻好，眼望著那楚雨恩親手書寫的「愛女珊尼之墓」的碑石，眼淚使眼前的一切全都模糊了。「但是你糊裡糊塗的為那大混蛋而死，你現在有沒有想到你太笨，三姊？」想到她三姊一向膽子小，而且愛舒服，可憐的她現在孤零零的葬在這又冷又硬的地底下。楚荷尼一手扶著墓碑坐在地上，再也忍不住面孔藏在臂彎裡嗚嗚咽咽的痛哭起來。

　　「今年我生日，我們好好兒的慶祝一回好不好？爸爸會給我錢，媽媽也會給我錢，還有陳乃康，你說他會送給我什麼？是不是一顆全臺灣最大的金剛鑽？！」

　　楚荷尼一想到楚珊尼說這類話就生氣，唉，但我現在還能對她生什麼氣？哭呀哭的哭累了，閉起眼睛頭靠在那堅硬休冷的碑石邊沿上。

　　楚荷尼覺察到有人走近她身邊，睜開眼，孫星戈。

　　「嗨。」

　　「嗨。」她回答。

　　「你不介意我也在這裡坐坐嗎？」

　　「坐吧。」

　　「今天……珊尼的生日。」

　　「你還記得？」

　　孫星戈沒回答，瞇著眼睛望著雲天蒼茫的遠方。

　　「難得，你今天來看……這座墓。」

　　「我有什麼非來不可的理由嗎？」

　　「唉，」楚荷尼歎了一口氣：「當然沒有。」

　　「人生，真是一場夢境一般的……」

　　「孫星戈，你當日是怎樣和我三姊認識的？」

　　「說了做什麼？」

　　「有什麼不能說的理由嗎？」

　　「好吧，那天，一個什麼晚會，人很多。散會的時候，雨下得非常大，我剛好跟在你三姊身邊走出來。你父親的車子來接她回家，她堅持要送我一程，我便上了你們家的車子。」

　　「車子裡她對你說了些什麼？」

　　「我……我忘了。只記得她說一句：下這麼大的雨還要趕著去搭公車真可憐。」

　　「唔。」楚荷尼牙關又發硬起來了。

　　「第二次，在電影院門口，我在那買票。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我一看，是她；她說她和三個女同學來看電影，排隊買票排得很後面。我既然在前頭，可否多加三個人的額買四張，後面一個人再買一張，五個人便都有票子。我答應了，但是後來我的四張票子買到，她們那一張到了視窗客滿了。我把那四張都給她們，自己找到一張黃牛票。戲演完，散場的時候又在門口和你三姊碰了面。她的同學都走了，天上下起了雨，她可也沒有你父親的轎車可以坐。我建議陪她搭公車，她說去冷飲店吃些什麼一面避雨，我們進了那家冷飲店。後來，我晚了一步，賬都教她付清了。」

　　「你真洩氣，那樣的追女朋友。」

　　「我一直覺得自己沒有條件，或者不適合追你的三姊。後來事實也證明，她找到一個比我……對她更合適的。」

　　「你這麼說？」

　　「不然要我怎麼說？」

　　兩個人緘默了一會兒，楚荷尼開口：「孫星戈，你氣過我三姊沒有？」

　　「不，相反的，我只有心裡抱歉，因為我常常害她生氣。比方說：當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一定要她搭公車；當我聽見她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的時候，我一定不遺餘力的攻擊她。」

　　楚荷尼點點頭：「我當然知道你會如何不遺餘力的攻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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