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河天(25)_華嚴

二十五

　　唉呀，這意境，這情調，這歌聲呀……

　　世界上有什麼歌……沒有，沒有別的歌，比這一首更好聽、更動人啊！

　　如果我和他……青梅竹馬……烏鴉，那可愛的烏鴉……

　　一場演唱會，楚荷尼注意的就是抱吉他的人。還有後面出場和三個人合唱「本事」，她唱著獨唱部分的那一個女孩子。楚荷尼把眼睛瞪得好大，她──一身純白色的長禮服，裙子下襬大幅的撒開，顯得腰身特別小；長長的一頭黑髮，發上束著一串各種顏色的鮮花綴成的花帶。唉，唉，世界上有誰可羡慕？這一個！世界上有誰可嫉妒？這一個！

　　曲子都唱完了，安可的也完了。楚荷尼的眼睛還看著臺上，蔡小咪使勁地拉了她一把：「走吧，荷包，人都走光啦。」

　　＊＊＊

　　中午十二點的鐘聲從鄰近教堂的鐘樓中傳播出來，楚愛尼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響了。

　　「愛尼，我是羽光。」謝羽光從鄰室他的座位上傳來了聲音：「很高興我被分派和你在一起研究一份報告。」

　　「沒什麼好高興的，告訴你，我什麼也沒摸清楚，你這下子可有得麻煩了。」

　　「果真這樣？那我們得多交換點兒意見，中午去依特餐廳吃頓飯一面談談可好？」

　　「謝了，我飯後需要休息一會兒，出去吃飯時間便不夠用了。」

　　便當盒送了來，楚愛尼把準備好的一杯熱茶放在一旁，眼睛繼續看那一冊剛從資料室借得的書。上面某一章頗難瞭解，她便集中心神的讀著想，想著又讀。

　　「嗨！」

　　她抬起頭，是謝羽光，手裡也拿著一個便當盒。

　　「讓我坐在這裡和你一塊兒吃便當，不會使你不方便吧？」

　　「開始看參考書了？這麼用功？」他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楚愛尼一手指點書本上那一章。他讀了一遍，也思索了好一會兒，說出一番意見。楚愛尼認為他百分之七十把握住要點，補充了那百分之三十。謝羽光點點頭

　　「你說你什麼也沒摸清楚，嗄？」

　　兩個人邊談邊吃著便當，謝羽光紙袋裡摸出兩個紅得發紫的蘋果，給了楚愛尼一個。

　　「愛尼，你還記得高中時候你們班上還有個叫沈依依的女同學嗎？」

　　「沈依依？她？我怎麼會不記得？她和我不但高中同學，連大學也是同一個學校的哩。」

　　謝羽光點點頭：「你想見她嗎？」

　　「什麼？她在臺灣嗎？」

　　「前天剛從美國回來的。」

　　「我當然想見她，你知道她住在那裡？」

　　「如果你真的想見她，我可以陪你去。」

　　楚愛尼眼望著謝羽光，他把殘餘的食物丟進紙袋裡……

　　「她是我的妻子，她大學畢業去了美國，我們便在那兒結了婚。」

　　「哦？真是太好的事，我想……」

　　謝羽光看了一眼手錶：「你想什麼時候去看她？」

　　「這要看你們的方便吧，你說她剛從美國回來……」

　　「下午下了班以後好不好？她就在這附近，你去看她不必花多少時候的。」

　　下班時刻是五點半鐘，謝羽光來接楚愛尼。楚愛尼本來心裡納悶，見謝羽光一言不發的凝重神情更納悶。車走了約莫五六分鐘的路程，這時停下了，停在一家大醫院近旁的停車場上。

　　「怎麼，她生病了？」

　　進了醫院的電梯，出了電梯，回廊上彎呀轉的，來到這一間病房前。謝羽光一手推開房門，楚愛尼隨他身後走進去。

　　那四周圍上了欄杆以防病人跌落的病床上躺著一個楚愛尼幾乎無法辨認的人：她半閉著眼，桔黃而變了形的臉上只有當年那一顆美人痣依舊；半側著身子，呈現萎縮形態的手腳軟癱著。老天爺抽去了她體內的「力」，彷佛，傀儡戲的主宰者停止了幕後的牽摯一樣。

　　「就是那一場車禍，羽明死了，依依……她這一副模樣直到現在。」

　　「啊，老天！」楚愛尼雙手護著面孔。

　　「走了吧，」謝羽光一手搭在楚愛尼肩膀上：「她不會認識你的，如果她認得，她會跳起來抱著你的脖子，像她從前見著她的好朋友時候一樣。」

　　謝羽光陪著楚愛尼離開醫院車子駛向她的家，一路上兩個人沉默無言。楚愛尼想著醫院裡所見的情景，和當年那皮膚潔白，身材頎長，笑起來臉上兩個既圓且深的酒渦兒的沈依依。

　　「再見了愛尼，謝謝你到醫院看她。」楚愛尼的家門口，謝羽光向她伸出手。

　　「再見，羽光，我……」

　　「不要為我們難過，愛尼，不管是她，還是我，我們已經學會接受現實了。當然，對我來說，真是……唉……那一天，我的父母到美國，她和羽明商量著安排一個小規模的宴會。燒家鄉菜，所以去中國城。菜都買好了，誰知道車子在回程半路上……」謝羽光咬著牙，說不下去了。但接著他一手抹了一下臉，笑了笑，手一揮：「我走了，明天見。對了，你要的我已經擬好的那篇報告大綱，我會複印一份明天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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