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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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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黛尼苦笑著歎了一聲氣。 「有一點我也比你運氣好,大姊,我沒有一個像你那樣專挑撥離間兒子和媳婦感情的婆婆。」 「我倒並不擔憂如果江印白相信我『背叛他去和別人談戀愛』,他母親把我的事曲解成下流齷齪的一場戲,這是我無法忍受的。」 楚愛尼不則聲,想起有日她大姊的婆婆到家裡來和她們母親見面的事情。當時一對親家母在客廳裡一時聲高一時聲低的說了不少話。她不相信做母親的會說子女的壞話,但她們的母親對女兒毫無瞭解,也就已經太慘了。 「從前我以為結婚只選對方一個人就夠了,沒想到婆婆……」楚黛尼搖搖頭。 「還有別的很多因素哩,是不是大姊?我們從前做夢也想不到的,現在都到頭上來了。」 楚黛尼喉嚨裡又覺得癢癢的,一塊手帕搗住鼻子和嘴巴。 「你說大姊夫聽到他母親那些話會有什麼反應?」 楚黛尼手裡的手帕擤一擤鼻子:「不是氣死了也就是氣瘋了吧,為的是他男性的自尊心,我想。」 楚愛尼關懷的眼色看著楚黛尼:「坦白的答覆我一個問題,大姊,你對大姊夫和王在德他們兩個人,到底心裡比較喜歡那一個?」 「坦白的答覆你,我……我不知道。」 「如果大姊夫聽信他母親的話想……離開你,你會覺得怎麼樣呢?」 「也許開頭會覺得有點兒……傷心,然後……然後我會告訴自己這樣子也好,總算他替我作了一個選擇。」 「大姊,我認為,你說你自己不知道,也許你真的不知道,你心裡更愛的是大姊夫。」 「我不知道,從前我注重愛和被愛。現在我覺得,如果兩者不能兼得,我情願選擇被愛。」 「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你還不知道,一個人如果失去被人愛的條件,才真是天底下最最悲慘的。」 「愛尼……」 「你不必接下去說愛尼什麼了。大姊,我說過我已經看開了。當然我花了很多時間使自己面對現實。我現在像一個與凡俗的一切絕了緣的人,倒也真是無罣無礙得像一片雲霞也沒有的坦蕩蕩的長天。過幾天開始上辦公廳,閑下來希望自己多讀些書……我的日子照樣過得非常愜意哩。」 *** 「喂,何立先生。」孫星戈握著電話聽筒。 「啊,蓉蓉小姐。」 「拜讀了大作『荒唐再見』啦。」 「不是說這幾天你忙考試忙得廢寢忘餐的嗎?」 「忙是忙,好朋友的作品總是非常關心的嘛。」 「果真這樣?但是不勝『感冒』了。」 「『荒唐再見』,題目非常新潮派,不落俗套,管保百分之百對讀者有吸引力。」 「哈哈哈哈!」楚荷尼很高興。 「描寫起來輕輕鬆松的,只那麼三言兩語,把什麼都給活生生,清楚楚的勾引出來了。」 「真的嗎?!」 「而且,格調和『碎心記』大不相同,如果沒看那兩個字『何立』,我差不多看不出來那是你寫的。」 「是嘛,那是我有心那麼安排的嘛。」 「好,那些都是你成功的地方。但是,全文第五段一篇慷慨激昂的政見是什麼意思?男主角既沒有參加省議員或者市議員競選……」 「少嘮叨,你不覺得那一篇言論非常有見地、有內涵嗎?」 「這點我承認。但是,在那種情況下……」 「我知道的,」楚荷尼咯咯咯的笑著:「我本來不是那麼寫的,改寫以後實在捨不得那一篇言論,所以給留在那裡了。」 「哦,原來如此。還有,你為什麼憑空的描繪起蘭嶼風光來?你……」 「我很滿意自己這一回所描述的蘭嶼風光,我平素最討厭描寫風景,要把它不俗的、貼切的、讓人讀了腦子裡立刻有一幅比親眼所見更具體、更吸引人的美景,實在太不簡單了。告訴你,就那麼短短的五六百個字眼,花了我整整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哩。」 「我承認你的筆法可以和老殘媲美,但是正當男女主角情話綿綿,情緒上到達最高潮的半當中,忽然來了穿著丁字褲的黑壯男和他們元寶式的木舟……」 「多嘴婆,我本來是讓男主角和他的老祖父一起游蘭嶼的,後來……」 「唉,你能夠拿這個理由原諒自己?最低限度,你應該把那一段放在比較適當的場合,如果你實在珍惜一整個下午的成果的話。」 「我懶得,重新組織起來太傷腦筋了。而且,我那來那麼多時間!」 「此外,對話很多可以刪。比方說:『你吃了飯沒有?』『我吃了。』『哦。』『你呢?你吃了沒有?』『我也吃過了。』這裡面一共五句,留一句已經太多了。」 「我們平常說話都是那麼說的,這是生動的寫實。」 「哦?那麼只要你生動的寫實一天──尤其是拿我們的教室做背景──就有一部二十萬字以上的長篇啦。好小說應該非常緊湊的推進,一句話要和不要沒有區別,就應該刪。這話記得你自己也那麼說過的。」 「話說起來雖然沒有錯,但是,輪到你一筆在手,誰真的有這麼大的功力?你嗎?」 「我當然還沒有,但是如果我們切磋琢磨,互相勉勵,目標更應該是至真、至善和至美。」 「好吧,還有什麼你想挑剔的?」 「要注意怎樣伏筆,別一句話說了又說,以為讀者健忘,或者是一群大傻瓜。」 「還有呢?」 「結局很差勁,前面培養了好半天的氣氛,忽然,像飛上高空的風箏斷了線樣的直沖直墜下來。」 「還有呢?」 「還有你說荒唐再見,事實上荒唐全部留著,不曾上飛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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