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河天(20)_華嚴

二十

　　「我也不清楚，我擔心那是那位公子哥兒的一貫作風，沒提訂婚和結婚這些字眼他沒有辦法照他的方式……唉，我只希望我的看法是系珠所說的『百分之百的錯誤』。」

　　「你的意思她認為……」

　　「是呀，她說我木頭腦，庸人自擾。她……唉，我們……我們不要再談這件事兒吧。」

　　「你該休息了，話說多了怪累的。」

　　「不，我不累……剛才你還沒有對我說清楚，你不會答應宋……宋先生那種可笑的請求吧？」

　　「我不知道，我想也沒想過哩。」

　　「綠恒，我知道你是一個重感情的人，那時候你能夠忍耐他那樣對待你……」

　　「如果我不能夠忍耐他那樣對待我，也就不一定能夠忍耐你這樣對待我。我這話你聽起來好像不合理，事實上是不是也有點兒道理，你說呢？」

　　「我……好像沒有什麼話可以說了……是不是？」楚雨恩說著，忽然一連串啊啾啊啾的猛打起噴嚏來。

　　「喂，你怎麼啦？」

　　「沒什麼。」他鼻子裡完全堵塞的聲音：「我……只知道……一向……，我實在太自私，我……」

　　「唉，得了，其實，我也得說，我……很感謝……」

　　「但是，綠恒，唉……」

　　「唉，說真的……我……我覺得，人……活在世界上，知道有那麼一個人，他的心正在和你的分分秒秒的互相關懷和共鳴，也就實在太……足夠了。」

　　「你真的這樣想，綠恒？」

　　「是的，只是我總忍不住要說些你不愛聽的話給你聽。」

　　「只要我能夠確信你是有意折磨我，我也就心裡平安了。」

　　「你怕我折磨你嗎？」

　　「當然不怕，但我也得坦白，當我對自己信心不足的時候……」

　　「我何嘗不是因為對自己信心不足才折磨你？你想想……」

　　「事實上，我們倆……」

　　朱綠恒心裡一份柔情充溢的感覺，半晌不出聲。

　　「綠恒。」

　　「唔？」

　　「自從我認識你，得了一份本來不敢奢望擁有的褔澤。這一生，我實是死而無憾了。」

　　「雨恩，我……唉……你想想，像……像你現在這樣……身體不舒服……我總覺得……如果我能夠在你……」

　　「我知道的，我自己何嘗不是最盼望……唉，你的心意我只有……啊……啊……啾！呃……啊……啊……啾！」

　　「喂，你到底怎麼啦？你冷是不是？你是睡在床上嗎？」

　　「我……剛才在洗澡……現在身上圍著浴巾坐在這裡……不要緊，我……啊……啾……」

　　「老天……請你趕快……唉……你身上……水擦乾了沒有嘛？這……這樣子，明天肺炎可就要跟著來啦！」

　　§第十一章

　　楚黛尼講完兩個小時的課，腦袋裡昏昏沉沉的，腳底下也彷佛踏不著實地，一搖一晃的打自課堂裡面走出來。一眼瞥見王在德又在那一邊，見了她，舉起臂膀揮了揮，連奔連躍地過來了。

　　「我的天，你又在這裡，」楚黛尼濃重的鼻音笑著說：「難道你真是一個無業遊民嗎？」

　　「黛尼，你今天不對呀，怎麼一隻面孔紅裡帶紫的？」

　　「的確，我不怎麼舒服，我想被我父親傳染上流行性感冒了。」

　　「我的天，吃了藥沒有呀？！」

　　「感冒是小事……」她說著雙手捧著嘴巴猛一陣咳嗽，咳停了，手帕擦擦眼：「它會來，也會去，我……」她又開始咳，眼淚水又出來了。

　　王在德新添置一輛自用小轎車，這已是第五次，他等著楚黛尼下課的時刻來接她。兩次遵照她的意思把她送回家。兩次得遂心願，把她載去這家那家食店裡小吃一餐。今天，他開了車門讓她上車，自己坐上駕駛座位，沒有開口徵求她的同意，把她筆直的送到醫院來。

　　醫生診察了她的病況，唷，體溫攝氏三十八度九，支氣管炎己十分嚴重，再不注意，肺炎可能就要跟著來了。

　　「感冒是小事，呃？什麼時候你學會這樣的糟蹋自己，呃？」王在德帶著責備的口吻說。

　　楚黛尼這時候感到一個人彷佛散為碎片了，閉著發燙的眼，發痛的頭枕在王在德車前座位的靠背上。

　　王在德把楚黛尼送回楚家，家裡誰也不在，除了女工阿雪和廚娘老張媽。

　　「你得好好兒的睡幾天了，楚黛尼。」

　　楚黛尼斜靠在床上眼望著王在德。這還是她閨女時代閨房的老樣子，梳粧檯上坐著的一個洋娃娃，也一樣的睜著她那一雙鳥溜溜的大眼睛。王在德看看洋娃娃再看看楚黛尼，這是他第二次到她房裡來，上一次，多少年前，遇著她在學校裡忽然肚子劇痛，他──也依稀今天一般的心情和景況──把她送回家裡來。

　　「謝謝你了，在德。」

　　「要不要我等著，等到你那一個妹妹回來？」

　　「絕對用不著，醫生也看過了，你說得對，我只怕應該好好兒的睡上幾天了。」

　　王在德走出楚黛尼的房間，遇著楚愛尼從樓梯底下走上來，兩個人說了幾句話，王在德離去，楚愛尼迅速地走進黛尼房間裡。

　　看了醫生給的那些藥，一手在黛尼額上按了按，楚愛尼傍著她大姊床沿坐下來。

　　「別靠我這麼近，愛尼，仔細你也要給我傳染了。」

　　「不會的，我是一個坐在地上的人，再沒有什麼事會使我懊惱得好幾夜睡不著覺，三頓飯也吃得下，太極拳越練越有心得，抵抗力強得很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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