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華嚴 > 無河天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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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在德眼看著案頭上那幀他緊抓著楚黛尼的手的照片,視線開始模模糊糊的,彷佛上面的楚黛尼真的邁開步履躍動了:「就說……就說那時候在情人廟,你又那裡是真心的向著我?」 「在德,你知道嗎?你往往心裡想得太多……如果你不那麼太主觀,太愛幻想……或者,即使你多思多想,你把胸襟放大放寬些……那……一切……」 「夠了,你的理智早替你把我的缺點分析得清清楚楚的,現在你拿大教授的口吻對我上課,我不幸也早已不是小學生了。」 「那麼我們今天『老朋友敘敘舊』就到這兒結束好不好?我越坐得久,就怕難免越來越放肆了。」 §第六章 「荷尼,事情不好了!」楚珊尼臉色發青的邊喘息著跑向妹妹的書房:「說……說孫星戈那傢伙去自殺,去……去……去……說是去日月潭跳了水,現在……人……人半死不活的躺在台中第一醫院裡哩。」 「什麼?!」楚荷尼大吃一驚。 「老天啊,」楚珊尼雙手掩著面孔:「他……他那笨蛋可千萬不能死,死了我這一生可真……不要結婚了。」 「唉,你既然今天有這種心意,那時候就不應該……」 「不應該什麼嘛,我是說,如果他死了,我可怎麼敢結婚,洞房花燭夜他那鬼魂不會青著臉皮,披頭散髮的站在我們床旁邊兒討冤嗎?」 「真的嗎?如果孫星戈那樣,他生的時候是個笨人,死了還是一個笨鬼了。」 「你說……」楚珊尼坐在椅子上,嘴唇咬了咬,左手抓著右手,右手又抓著左手:「你說現在你該怎麼辦,荷尼?」 「我該怎麼辦?!這是從發梢到腳趾頭都是你的事兒,我正要問你現在你該怎麼辦呀。」 「我早就把他交給你了嘛,不是嗎?所以這不折不扣是你的事。再說,我現在絕對不能夠管他,你又不是不知道,陳乃康和我決定不久就要訂婚了。」 「這怎麼會變成我的事?三姊,為了替你打發孫星戈,我早已經受夠啦!」 「好吧,那麼我們都不管。你就當什麼也沒聽見,由那笨蛋孫星戈會死還是會活。我把這件事告訴你以後心裡也好過多了。我現在要上街去買衣服,陳乃康的車子要來接我了。」 楚珊尼走開了。楚荷尼打定主意照她三姊所說「就當什麼也沒聽見」,準備繼續看書。但是,攤在面前的書本左一眼右一眼的看了幾百眼卻什麼也無法看進腦子裡去。腦裡面有的卻是那日去孫家取母親的按摩器時所見孫星戈對著他那一箱熱帶魚喃喃訴語的情景。唉,她看一眼手錶,唉,算我倒楣,走,走,再做這……絕對算是最後一趟的、沒事給自己找麻煩的、多餘絕頂的笨事兒吧。 陳乃康的嶄新奶油色小轎車停在楚家大門口,身高六呎左右的他西裝筆挺,雙手插腰,鼻孔朝天的站在馬路正中央。楚荷尼大門裡面露出半個眼睛偷看他一眼,待他轉過身子面孔向著那一邊,快速的行動跨出門限,向著這邊的街口溜著去。 計程車上了高速公路,夾雜在「我行我素」的群車當中。當它駛到最左邊的快速車道上,前面卻有一輛慢行的車子當著道。於是司機接二連三的按喇叭,「從善如流」的在前後左右眾車中作著輕鬆活潑的蛇行鼠竄式的沖決。楚荷尼雙手抓著車前座的靠背,身上一陣又一陣的冒著冷熱汗。總算,隔不了多久,上面寫著台中市的路標牌子已經在望了。 找著那一家醫院,到了第三樓。一間房又一間房的點數著號碼,找著孫星戈的房間。按著一顆小鹿兒亂撞的心,敲了幾下把門推進去。 孫星戈坐在病床上,頭上包紮著一層層紗布像個阿拉伯王子。左手一杯牛奶,右手一冊什麼書;正在邊喝著牛奶邊閱讀。見了楚荷尼,他又奇又訝的張大著眼。楚荷尼站穩了腳步,也不由呆呆楞楞的瞪著一雙大眼睛。 「喲,楚荷尼小姐,我真得用一句經我修正以後的老話來歡迎你:那一路天使的香風把你吹到我病房裡面來啦!」 「孫星戈,你……你沒有什麼事吧?」 「我怎麼沒有事?我頭破血流縫了七八針,現在和你說話還在一針針的痛著哩。」 「你為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受了傷?」 「珊尼告訴我的,你的一個什麼朋友告訴她,所以她──我說珊尼,她要我來看你。」 「她心腸真好,你也真是一副好心腸。」 「我沒什麼好心腸,我是被迫而來的。另一方面我很好奇,你一個看起來清清爽爽的人,怎麼居然做出十八世紀以前的人才做的笨事!」 「嗄?!」孫星戈雙眉一個大飛揚,傷口痛了。「喲!」皺著眉,雙手抱著他的「王子頭」。 「日月潭的水很冰很冷吧?」 「什麼日月潭?」 「你想通過潭底直到天國的地方呀。很可惜,你就是成功了也沒有人給你撒玫瑰的,知道嗎?」 「喂,楚荷尼,你的話我完全沒聽懂哩。」 「沒聽懂?難道你並不是去……」 「去什麼?」 「去自殺?!」 「去自殺?!哈!老天!喲!」孫星戈又抱著他的王子頭,完蛋,這下子縫線的地方一定繃裂了。 「你沒有?唔?」可不是,走進病房看他神情就不像。做人,不經一事,不增一智。下一次……唉,誤以為人家自殺,多窩囊! 「荷尼,我和幾個同學在日月潭附近採集植物標本,不小心從樹上掉下來。唉,老天,你可別再讓我發笑,我腦袋上的傷口……哎喲……」他啼笑皆非的表情可真「絕」透了。 「原來如此,真冤枉,早知道我就不必巴巴的跑來看你了。」 「難怪你,你真是冤枉跑了一趟。我根本任何情況下都不相信有位小姐會來看我的。」 「有什麼好吃的?你這裡,我中飯都還沒吃哩。」 「哦?那真太不妙,我說,太糟糕,太……太對不起了……」孫星戈從床上赤著腳下來,東翻西看的尋找食物。 「好了,好了,夠了,夠了。」 楚荷尼吃著抹了一大層花生醬的麵包。孫星戈斜靠在枕頭上,饒有興味般的看著她:「你說,呃……自殺是十八世紀以前的人才做的笨事兒?!」 「可不是?」楚荷尼看他一眼邊吮吸一下沾上花生醬的食指和拇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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