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華嚴 > 七色橋 | 上頁 下頁 |
六十六 |
|
回到「牛糞堆」,踏進那簡潔藝術化的客廳,空氣又沸騰起來。王立山和黃次莉交換了一個眼色,接踵溜去。留下五個人,五把籐椅擺攏在一起。茶來了,話也來了,他們可談的話多著哩。 「穆長慈的歌喉太好了!」王立洲加添一份新的讚歎。 「可不是,記得那一次代表學校到電臺播唱,第二天男孩子的追求信件起碼百來封。」華潔人說。 「他們只聽到她的聲音,還沒有看見她人哩。」還是王力洲:「尤其是剛才燭光裡站在講壇上,聖母比她不過。」 「立洲,別把我的台詞兒都念光了好嗎?」黃洛天說了。 「何必小器?所有的女人都念光應該是穆長慈對你說的臺詞,人家她總是大大方方的。」 王力洲說得大家都笑了。 華潔人和穆長慈分別說些從前在學校時有趣的事,大家聽得津津有味。她們說到有一次夜探公墓,每一方墓碑上細細誦讀。死的人沒別的可以拿出來相比,比比他們辭別人間時候的年齡。 「有一個二十歲的男孩子。」華潔人笑著說:「我們特別在他墓前憑弔留戀了好半天。」 「可見人年輕輕的死去也不算壞,年輕的人受歡迎,年輕的鬼也一樣的。甚至有人說,他最多四十歲就得死,留給人們永遠年輕的感覺。」王立洲說。 「話說回來,誰願短命死?人的思想感懷往往是矛盾古怪得很的。」這是黃洛天。 「黃大哥,」王者香說了:「你剛才演講的時候提到概念、心理和自信。我就想到今天坐火車時候的一份感覺。我閉著眼,一時覺得車子在倒退,事實上車子在前進,怎麼樣我總覺得車子退著走。要自己相信車子原是向前進,就得睜開眼睛看一下。後來我索性一直閉著眼,相信車子前進便是前進,倒退便是倒退。於是『我』在控制火車了,一忽兒前進,一忽兒後退,完全不理會火車司機的操縱。」 黃洛天笑著正要答話,看見回廊上人影晃動著過,黃次莉和王立山。他們顯明的在躲避他們幾個人。 「黃次莉!」黃洛天叫。 「王立山!」王立洲也同時叫出來。 兩人進來了,全身濕漉漉的塗滿了土泥。 「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們幹什麼去了?」 「我們……」王立山瞥了華潔人一眼說:「本來想試試看把魚鉤丟進魚池裡,沒想到就釣著一尾魚。拎了上來,把它放在泥甕子裡,剛才出去看看,已經死了。只好挖個洞,給埋起來了。」 「多大的一尾?」華潔人顯然心痛。 「這麼大。」王立山拿手一比。 「啊,那……那是『祖母』……」 「華姊姊,」黃次莉嚅嚅的:「我們並不是有意的把你的祖母……」 「哈哈哈哈!」王立洲第一個笑起來。 大家眼看笑,華潔人也笑了。 各就各位回到房間的時候已經是清晨一點半鐘。如果不是黃洛天擔心穆長慈疲累,大家還是有興趣閒聊下去的。三個房間安排妥當,三個男的被集中在一起。華潔人和穆長慈睡一間。黃次莉和王者香做夥伴。 黃次莉躺在床上,看王者香穿著一襲粉紅色柔軟睡袍,白色毛茸茸的軟拖鞋,輕盈的走來走去,關窗子,調節燈光,還把次莉的床單薄被拖拉好。有她的,一副好姊姊的模樣。那一次在「聽泉居」她和王立山賭氣,王者香到房中安慰她,她簡直就等於把她攆了走。想想,難為情,不應該。王立山看重他這個姊姊,他幾乎是崇拜她,有道理的。 「晚安,王姊姊。」黃次莉的黑眸子隨著王者香。 「晚安,次莉,好好睡。」王者香笑得那麼好看。 「王姊姊,我……我太淘氣了,又不懂事,是不是?」 「那裡的話,你心地好,坦白,又長得這麼美,立山常常在我面前誇你的。」 「真的嗎?王姊姊,真的嗎?」黃次莉高興極了。 「真的,你們一家人個個了不起,都是令人羡慕的。」 黃次莉由衷的高興,反復的想著王者香的話。熄了燈,靜悄悄的了。她想起白天和王立山賭東道,看誰釣得著一尾魚,結果他釣起了華潔人的「祖母」。……也許……它真是華潔人的祖母。 「潔人哪……潔人哪……」 唷,圓楞楞的眼,鬆弛撇著的潤嘴巴,吧呀吧的喘息著,脅下兩把摺扇,華潔人的老祖母! 華姊姊,對不起,對不起…… 華潔人的眼睛也是圓楞楞的,從那只泥甕子裡探出頭顱來。颼的一聲,盤繞頭上的長辮子直立起來變成一尾長蛇,直向王立山身體纏繞去。 「立山!立山!」黃次莉大叫,醒過來了。 她的心撲通撲通的跳,汗也濕透了。眼睛望,耳朵聽,王者香鼻息沉勻,什麼都是睡著的。唉!小腹膨脹,想小便。廁所在回廊那一頭,唉,要命的。但是,小便總得小便,吊死鬼出現也得硬著頭皮小便,何況人間本來就沒有鬼。「冤有頭債有主,」我和你們無冤無仇,你們想和人類交談不妨尋找華姊姊,她特別給你們燒過許多紙錢的。……次莉下床來,生怕驚著吊死鬼般躡手躡腳的走,踏一步,提一步,慢慢的,到了回廊的盡頭。推開廁所的門,閃身進去,黑漆漆的,好像前後左右都有鬼手向她摸索著來。好容易小便完畢,連忙開了門。哎呀!回廊外面一個晃來晃去的吊死鬼! 「噓!你把貓頭鷹嚇跑啦!」 「你……你把我嚇死啦!」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