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華嚴 > 七色橋 | 上頁 下頁
六十五


  「你說得對,我的房客不分等類,不論親疏。來者不拒,竭誠歡迎。你知道嗎?貓頭鷹也都來了。」

  「貓頭鷹?!」黃次莉睜圓了眼:「多麼可怕呀。」

  「可怕?怎麼會呢?夜裡它咕咕咕的叫,好聽得很哩。如果有時候它不來,我會很想念的。」

  大家來到屋裡,華潔人和穆長慈還留在一塊巨石上。華潔人指手劃腳的對穆長慈講說什麼,遍指四周,又指那暮色漸濃的校景,重溫她們金色年代的夢吧。黃洛天站在花棚下,密結結一片紫色的三角花。煦風吹拂,潔淨無比的空氣。有人走到身旁來,靠他那麼近,淡紫色的裙子在他身旁飄,淡紫色的鍛結約束了長髮,約束不了淡雅的發香。

  「這是一個好地方,是嗎?黃大哥?」

  「好極了。」

  「想想,牛糞堆,我佩服華姊姊,她和長慈姊姊特別要好,是十分有道理的。」

  「我想你在這兒真的可以找到靈感的,著手寫一篇短篇小說或者散文。」

  王者香笑笑,不說什麼。

  華潔人和穆長慈上來了,黃洛天迎了過去,華潔人笑著對黃洛天說:「這麼不放心,一分鐘也離不得,守在這裡怕我把穆長慈拐走了是嗎?﹒」

  「的確不放心,穆長慈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沒像和你在一起這麼高興的。」

  四個人笑著進屋。王立山和黃次莉不知去向,只有王立洲坐在一把籐椅上翻閱華潔人的照相本子。七杯鮮果汁,四杯沒有動。現在王者香依傍她哥哥身邊坐,喝著她那一杯橘子水。

  「大家洗了手臉嗎?自來水毛巾肥皂自己找啊。我說你們要委屈,就是這個意思。我們什麼都自己來,沒人伺候的。」

  「我們都洗過了,就差您和長慈姊姊。」王者香說。

  「那就好,還有兩個人呢?」華潔人問的是黃次莉和王立山。

  「找你的魚談天去了。」王力洲笑著答。

  華潔人手拉穆長慈的手就向她的臥房來,寬敞的正方形,陳列著等式的四張床,四張寫字臺,幾淨窗明,校長的寢宮嗎?學生宿舍嘛。

  「這兒一連的三間房,一共十二張床,天下太平的時候,我一個人獨對十一張空床。遇有問題學生,我便請她們在這兒和我一起過日子,和她們推心置腹的談談,找找看問題在那裡。有一次全部客滿,我自己打地鋪。」

  「潔人你真了不起,」穆長慈由衷的讚美。

  「什麼了不起,我只是盡我的力量,照我所想的辦法試試而已。」

  穆長慈進了盥洗室,小腹有些沉重的感覺,胸口也不舒適。找著開水和玻璃杯,服了兩片幫助消化的藥。粉炸魚一股油味浮上來,就是它在作怪。

  「長慈,晚上同學們熱烈的準備歡迎你哩。」

  「我那裡值得歡迎的。」她說時走出來了,一歪身子,躺在一張獨睡床上。

  「累了嗎?」

  「不累,看見床就想躺躺。」

  「啥,還有那份老習慣。」

  「一個人不管怎樣也轉變不了根源的,教育家兼心理學家高見如何?」

  「得了,別給我這麼多的『家』,我是半家也不家的。」

  穆長慈笑笑,閉上了眼睛。

  「你歇會兒,我到學校去安排一下,晚飯後我們下去,七點鐘演講開始。現在讓你的牛郎來和你相會,他在鵲橋旁邊等你一年了。」

  ***

  吃過了晚飯,大家精神抖擻的下了「牛糞堆」。華潔人領先陪伴黃洛,一行人跟隨在後。進了黑壓壓人頭一片的學校大禮堂,成千的女學生掌聲雷動了。講壇座位上坐定,華潔人首先一番報告介紹。一陣熱烈的掌聲中,黃洛天站立在講壇前面。

  「喂,你把那尾魚藏在什麼地方?」黃次莉悄聲問王立山。

  「什麼?」

  「魚,藏在什麼地方?」

  「泥甕子裡面。」

  「那一個泥甕子?」

  「靠近一尊小土地公旁邊兒。」

  「噓。」王者香肘觸王立山。

  黃洛天姿態穩定,音調爽朗,出言幽默,深入淺出。博得同學們一陣又一陣的歡笑和掌聲。

  「我敢打賭,這些學生都羡慕你,有這麼一個才貌雙全的好丈夫。」王立洲挪近穆長慈。

  「潔人的主要目的希望你談一些有關太空和衛星,你又不答應。」

  「你派給我的好差事,但我知道藏拙第一。」

  「你藏著什麼?王大哥,我們的魚嗎?」黃次莉連忙就問王力洲。

  「噓!」

  演講,順理成章的也是黃洛天拿手傑作之一。心既靜,腦裡充實,自然侃侃滔滔,泉源不竭。哲學的氣味蕭颯比秋風,那能夠匹配早春嫩苞的女孩們。但他就是本事強。講壇上一傍侍坐的華校長的表情,和一隻只凝眸聆聽的面孔,便是有力的證明。

  人問世沒有不結束的事,好在結束了又有一個新的起頭。禮堂裡人眾解散,小教堂又擠得水泄不通了。這是晚禱的時刻,透過彩色玻璃窗,青褐色的夜空刻劃了聖母慈像。兩列白蠟燭光輝柔和,儘管不一定每個人都是聖徒,宗教的洗禮洗滌人的靈魂。華潔人別有用意的安排,她坐在風琴前,多少年前的舊夢了。她垂著長辮子,穆長慈獨唱著聖歌。那時候她風靡了同學,現在的她風姿吸人更深。《聖母頌》,聖母聖嬰,全堂鴉雀無聲。穆長慈的歌聲震撼了宇宙。燭光裡,她瞳眸耀輝,喜悅呢?感悟呢?人生的哀愁?隱約的銜著淚光。還有別人也銜著淚水,只是彼此看不見。

  離了教堂,大家一時沉默的說不出話來。華潔人攬著穆長慈的腰肢,像她從前和她搭檔的時候同一樣。所差的,穆長慈那時候小腰一把。現在,圓鼓鼓的,當中孕育著一個新生命。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