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橋(53)_華嚴

五十三

　　「眉來眼去！」

　　「輕鬆嗎？」黃次莉脹紅面孔，嘭嘭嘭亂敲桌子：「你這個沒有良心的人，我管什麼鬼……鬼……眼來眉去！」

　　「眉、來、眼、去！」

　　「文字是活的，活用就好！這是你自己說的鬼話，糾正我什麼屁！」

　　「文字是活的不錯，但是你要活用得好，你甚至可以創造，如果你創造得比前人更好。你可以不必引用成語，但如果你一定要引用，要引用得正確恰當。」

　　「好呀，現在你們真是一對兒的了。我知道，自然，很好，門當戶對！」

　　「誰和誰門當戶對？」

　　「還問哩，要我多提一次她的名字好聽得甜甜蜜蜜嗎？」

　　「你就讓我甜甜蜜蜜一次有什麼不好，你知道我活到現在沒嘗過多少甜甜蜜蜜滋味的。」

　　「可憐喲，可憐喲，提就提，那個屁精王者香！」

　　「人家是香的，什麼屁精？！」

　　「香的？你承認了！你糾正我說話，她糾正她哥哥的，所以你愛她，她愛你。」

　　「好吧，我愛她，她愛我。為的是她糾正她哥哥說話，我糾正你說的話。現在，她哥哥被她糾正，你被我糾正，注意，這種句子在英文文法裡是所謂『被動式』的。你和她哥哥中間也有什麼感情方面的瓜葛沒有？」

　　「黃洛天，你，臭屁鬼，侮辱我，我走了，我回穆家去，我究竟在那兒住了十多年了。」

　　「去吧，半夜三更做噩夢，看見穆立強頂著個骷髏頭到你房間要想捏死你的時候，記住我的電話號碼就好。」

　　「我走了，『聽泉居』！如果你有膽量來，我和姊姊不齊心協力把你揍得爛臭死扁那才怪！」

　　黃次莉氣忿忿地回到臥房。砰呀碰的開櫃翻屜，制做出整理行裝的響聲。好半天沒見黃洛天來解勸。好，下了決心。選來選去選了七八條夏季花裙子，全是穆長慈買給她的。鼻子酸酸，滴了好幾滴眼淚。努力的揩抹一番，到了鼻頭紅通通。臨鏡一照十分可憐，嗚嗚嗚哭了一場。拎著那包花裙子，砰的一聲拉開房門，又砰的一響拉閉了。黃洛天已不在客廳，十之八九在他那鬼臭書房裡。躡手躡腳走到廚房，找得一顆大番茄，踅回客廳，推開他的書房門，哼！黑茸茸鬼後腦一隻，看番茄！瞄準准右手一揚，聽見黃洛天哎唷一聲，拔腳就溜。

　　夜飯後，招弟來了，小女工阿巧來報穆長慈吩咐招弟轉達幾句話。黃洛天搖搖手，要阿巧告訴招弟他不在家。招弟告訴阿巧等黃洛天回家時報告一聲，說穆長慈留了黃次莉在「聽泉居」。然後她會向阿巧收拾了次莉的學校制服和書包等等，離去了。

　　黃次莉這一去已經三天。這個星期六的傍晚，黃洛天在他書房中。門鈴響了，來人是王者香。

　　她抱著一迭書，和一些文稿，說有幾段翻譯文詞要求教。黃洛天把她請進書房裡，書桌旁加了一把椅子，兩人坐了下來。

　　天黑了，亮了燈。王者香滿心的感激和欽佩，她的疑難問題一一的迎刃而解了。黃洛天也欣賞她的勤學和聰穎，她哥哥好，她看來勝一籌。

　　功課完畢，隨便開談。王者香提起許多她哥哥告訴她的有關黃洛天在學校時的故事……他功課好，運動場上的健將，唱歌表演，演講辯論，加上惡作劇，件件第一流。

　　「哥哥說，您在學校裡師長喜歡，男同學喜歡，女同學也喜歡。」

　　「別信他為我亂吹牛，他把他自己的故事都放到我身上來了。」

　　「我想哥哥說的是實話，學期開始，我們知道您要到學校來講課，大家都高興極了。同學們聽說您是立洲的好朋友，連帶的羡慕起我來。報紙上記載的有關您的消息，我們一個字也不錯過。」

　　「同學們真誠而且熱心，其實我缺點太多，學識也淺，不值你們這樣讚賞的。」

　　「您有真本領而又謙虛，我們不敬佩您，要我們敬佩那些沒本領可是自吹自擂的人不成？！」

　　「你說得太好，現在我好像不想再和你辯駁了。」

　　兩人笑著，客廳裡有人進來的聲音，穆長慈隨在次莉身後進來了。

　　黃次莉一眼看見王者香，今天換一身紅衣服，紅色是什麼顏色，可以想像得到。這麼晚了，兩個人挨著坐！她一手拉起穆長慈的手，就向書房來。

　　「師姑您好。」王者香笑著禮貌的立起來。

　　師姑？黃次莉想，見她那一世代的臭死鬼！

　　「者香，你叫她次莉就好，我和立洲是好朋友，次莉不會長你一輩，她年齡也比你小。這位是牛太太。」黃洛天向王者香介紹穆長慈。

　　「牛太太您好。」王者香顯明的第一眼便對穆長慈有了好印象。

　　「你好王小姐。」穆長慈笑笑，果真，就如次莉所說，這是一個可愛的女子。

　　「我們客廳裡坐吧。」黃洛天說。

　　「我該回去了，黃老師，謝謝您給我寶貴的指導。」

　　「別客氣，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儘管告訴我。」

　　「謝謝您，我會再來的，我得向您請教的事情太多了。只是我心裡不安，耽誤您這麼多的時間。」

　　「問候立洲，下一次我看見他，我要告訴他，他的妹妹什麼都好，只是左一句黃老師右一句黃老師，又是什麼『請教』、『指導』，還望改了這些惡習慣才好。」

　　王者香笑得大方極了，說：「弟子謹受教，以後不敢再犯了。」她向穆長慈：「再見了，牛太太。」向次莉：「次莉，再見。再見，黃大哥。」

　　王者香既去，黃次莉隨即咦啊了一聲：「黃老師一變就是黃大哥，比上帝變魔鬼還來得俐落些，『次莉，再見！』次莉兩個字由她隨便愛叫就叫咑？！」

　　黃洛天不理會，到了客廳，請穆長慈坐在沙發上，茶來了，他說：「今天你來得正好，我正想找機會和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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