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橋(51)_華嚴

五十一

　　「不是不願意，我……我懶惰了，現在，我對什麼都懶惰。我只想靜靜的，靜靜的過一段日子。」

　　「長慈，我再問你一句話，你離開我，你父親的意思呢？還是如他所說你自己的決定。」

　　「我自己的決定。」

　　「多麼可怕的你，穆長慈！」

　　「我能夠在我母親屍體近旁和你說了這麼多的話，你就該明白我是多麼可怕的了。」

　　黃洛天立起身來。穆長慈毫無表情的凝眸望著她母親的遺骸。

　　「長慈……」

　　她無睹無聞，眼皮也不眨。

　　黃洛天躊躇的，還想繼續說話，再望她一眼，止住了，轉身緩緩的走，離開殯儀館。

　　§第二十一章

　　穆太太安葬了，一切暫時沉寂下來了。

　　黃洛天的新居簡樸無華，一間粉紅色牆壁的房間，屬於黃次莉的。次莉乖乖的聽從兄長的吩咐，撇開一切，奮勉讀書。春季學期既然開始，黃洛天也開始教授的生涯。第一次站在講臺上，便接著數十對純真熱誠的目光。那中間默默的流露著什麼，他都無心理會。

　　這個星期六，他回到家裡，書桌前坐定，黃次莉來了，她怯怯地望他一眼，依他書桌旁。

　　「哥哥，姊姊來了電話……」

　　黃洛天抬起頭，蹙著眉心望她。

　　「今天星期六，姊姊說……」

　　「次莉，我說過多少次了，你不能到『聽泉居』去！」

　　黃次莉再忍不住，含淚嚷道：「你這個人，未免太兇狠了，你是我的哥哥，她是我的姊姊。她是我一半的姊姊，你也不過是我一半的哥哥。姊姊和我都是女的，星期六，明天又不上課，姊姊為我準備了許多東西，我們一起說說玩玩，你偏不讓我去。你恨她，我為什麼要跟著你恨她？我忍耐也有個限度，你是什麼心腸！我一生一世倒楣，媽死了，穆立強是個妖魔，你……你是一個大鬼怪！」

　　「好吧，次莉，你贏了，我對不起你，你去吧，晚上早點兒回來。」

　　黃洛天在書桌上可以消磨無盡的時間，頃刻天晚了。他獨自吃了晚飯，點了一根香煙，坐在小客室裡。一個多月了，沒見著穆長慈。穆太太安葬那剎那，禮樂鳴哀，黑色靈框緩緩下降。穆長慈崩潰了，解凍冰山般，誰也不注意，她一貫的鎮定使誰也想不到，等到有人發覺，她已經昏暈在地上。第二天他到「聽泉居」探望她，招弟說醫生在著，他便坐在客廳裡等候。好容易醫生走了，說是穆長慈需要休息，黃洛天即時離開去。很夠了，自作多情的人！

　　十點半過了，黃次莉還沒有回來，他拿起電話，接聽的人是穆長慈，兩邊都停頓了片刻，黃洛天問：「次莉回來了嗎？」

　　「哦，我想留她在這兒過夜哩。」

　　「不可以，她有功課，我等著看她做的。」

　　「明天星期日，她得趕著晚上做功課嗎？」

　　黃洛天一時語塞，說：「我希望她回來。」

　　「你希望她回去我就讓她回去。」

　　「我來接她吧，太晚了。」

　　「不必，我吩咐司機送她好了。」

　　他哢的一聲放下電話聽筒。電話鈴響了，他拿起來，沒好氣的喂了一聲，還是穆長慈。

　　「洛天，剛才我忘了，那天謝謝你來看我……」

　　她話沒說完，他又哢的把電話掛斷了。

　　約莫四十來分鐘，黃次莉回來了，滿臉不高興，直向她的房間去。

　　「次莉。」黃洛天叫。

　　她不答應，砰的一聲關閉了房門。

　　黃洛天走近去敲敲門，推了進去，她已經躺在床上，棉被把頭臉都蓋住，黃洛天走近她床旁，坐她床沿上，掀開被，一雙流淚的眼睛。

　　「你走開，黃洛天！」

　　「受不了我管束，明天你搬去『聽泉居』好了。」

　　「為什麼我不去？我就要去給你看，我沒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她是我的姊姊！」

　　「我……我怕天太晚了。你一個女孩子……」

　　「你太關心我了，我和姊姊兩個人躺在床上說話，我差不多就要睡了，你來電話，神差鬼使般硬把我召回來。我和姊姊都穿著睡衣，衣服也來不及換，外面罩一件大衣，她自己開車子，把我送了來。」

　　「她自己送你回來？她說吩咐司機，我原說我來接你，她不要我去。我也不知道你們已經上了床。」

　　「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現在請你走，我要睡覺，我總該有睡覺的自由，是不是？是不是？！你說，黃洛天？！」

　　黃洛天離開黃次莉的房間，反手關好房門，聽見隱約的次莉痛哭的聲音。他輕悄悄回到書房，黑漆漆裡，落坐桌旁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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