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橋(43)_華嚴

四十三

　　「你為什麼不生私生子？因為你生不出私生子，世人抓不著你的把柄，所以你逍遙自在？我今天來和你商量循的是人情，並不是無賴強橫的做法。如果大家都耍手段，我不必多說什麼，你心裡有數。雙方面開誠佈公的抖開來，不見得你占的是上風好地位。」

　　牛正碩默默的，不再接腔了。

　　「正碩，穆長慈從開頭就不蓄意和你計較，我和她相愛到現在她有了身孕，一切都是真誠而且自然的。我們心安理得，萬般阻礙和逆境也都能心甘情願的接受。但是當我們看到對你我雙方都算方便的一條途徑，自然想首先朝這方向走。如果此路堵塞，我們還有別的辦法來貫通。你知道我們永遠不言放棄，那時候煩你相陪繞圈子，是你自己的選擇。」

　　牛正碩齒牙暗挫靜思片刻，說：「好，我考慮接受你的要求，算你本領高強，黃洛天。」

　　§第十八章

　　離婚的協議既然接近，一切看來是水到渠成了。

　　黃洛天接受聘請，一所最高學府擔任了課程。英國老教授來了好幾封信，希望他回到母校。

　　他回了信……老教授情誼重，母校恩情深……但現在，萬千道理，他都只想留在國內，不作別的考慮和挑選。

　　萬象更新，新的不是登高揮揚和逸樂。新環境、新世界、新展望。銀行裡留有債務，穆太太建議出賣「聽泉居」。搬家，簡潔的小屋子就好，只要他們倆在一起，那兒不是天堂？！

　　＊＊＊

　　這一天，日麗風和。黃洛天和穆長慈依依徘徊青草地，悠悠流水，在這別離的前夕，聲聲鐘綿。

　　「長慈，下個月，我希望新主人好好照顧這些花木。」

　　「你不用擔心，我聽說那家人喜愛『聽泉居』，一半為的是花木景致。」

　　他點點頭，登越斜坡。這兒，林木滴翠，鬱鬱蒼蒼。直插雲天的幹柱，盤繞著枝葉茂密的綠色寶蓋，野花遍地，陽光明滅，大自然的神妙宮殿。

　　「洛天，你看這所在，像不像你家祖屋接連著的那片『內山』？」

　　停了腳步，黃洛天舉目四望，問：「這也是穆伯母當初選中這地方的原因？」

　　「不，她還沒有走到這兒來。」

　　「很奇怪，我心裡卻沒有這種感覺，例如說現在我們就將離開『聽泉居』。」他說著，輕踢地上的青草。

　　「其實，在你，你說過：人每分每秒都在迎新卸舊，如果有所逗留，不過像積聚的點增加若干成了線，一小截線路而已。」

　　「長慈，看來我只是個空談者，而你才是真正徹悟的人！」

　　「不要客氣，多少人正在找門路要攀親，想把年輕漂亮的小姐嫁給你。」

　　「他們不在乎我有個『情婦』？」

　　「情婦對男人說來沒有什麼大不了，趕走算了，你還是依然故我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你想找他也清風白日兜著走？」

　　「氣腥夜昧，我和你，一對迷途的人。」

　　黃洛天轉臉望她，她也正轉過臉來對他瞧，兩人都笑了。面頰貼著面頰，他們不再說話了。

　　望青天，蔚藍無盡，廣無際，飛鳥翱翔。回頭走，緩慢地﹒，小心翼翼，仔細別踩著野花小草。兩對閃爍的瞳眸閃爍，映藍空，映翱翔，哈！氣腥夜昧，一對迷途的人！

　　＊＊＊

　　出讓「聽泉居」的一項款目收到，買主出奇的慷慨，不但不還價，而且先付款。這筆錢到手，銀行裡的債務結清。敦化路有所小樓房合了心意，可惜晚了一步，被人捷足先登。好在「聽泉居」新主人不急遷入，他們仍舊有時間尋找合適的新居。

　　牛正碩和穆長慈兩願離婚書上，只差牛正碩的圖章，他的影兒不見了，說是去南部。要等待，一個星期後他要回來的。

　　這一天，穆立強來了命令，召喚穆長慈。

　　客廳裡，穆立強的煙斗連續噴煙，女兒坐在椅子裡，堅冰樣一副殉道者的神情。穆立強步伐急促，廳的那端走過來，廳的這邊繞過去。現在他猛一回頭，臉上肌膚灰裡帶褐，紋紋不動的凝著。眼裡那神情，穆長慈坐直了身子，什麼人見過那剎那，當穆立強捏殺妻子和別人所生的女兒？！現在他的目光，應該可以比擬！

　　對於穆長慈，他向來很清楚，現在更覺得她如同她母親，一式的臭窟裡爬了出來。二十多年前無法撲熄的心火再度熾旺，私生子！她懷上黃洛天的私生子！穆長慈，但願我也能親手活活捏死你！

　　「長慈，你先說，你應該對你父親說些什麼話？」

　　「爸爸，我只有一句話，請求您饒恕。」

　　「你說來簡單，穆長慈！饒恕！我一生受苦受難，三歲沒有母親，繼母的鞭打到大，你母親居然那麼無恥，我覺得家醜不可外揚，她……她教唆你，和她走上同一的路線？！」

　　「爸爸，愛情出自各人的心，母親這樣，我也這樣。不能壓迫，也無可教唆，一切已經定了，我沒有回頭的路。」

　　「是的，這就是你母親當年的口吻，現在再由你背誦一遍。但是你記住，穆長慈，你也將陷害你的情人，像你母親害了黃心如一樣！」

　　「以往的已經過去了，那是你的年代，你的私事。我和黃洛天又是一條路，您老人家不要阻撓。」

　　「我甚至不曾阻撓你母親的路！她要離婚，我答應了。也許我穆立強沒種，黃心如是我的上司呀！我先來臺灣，我為黃心如辦理了入境手續，但是他的妻子不放他到你母親身邊，她情願和他一道死。我同情一個被遺棄的人，牛正碩現在不放你走，我也同情他的。」

　　「牛正碩答應和我離婚。」

　　「他真的答應和你離婚？！不見得吧，他有種，為什麼要便宜了黃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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