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橋(28)_華嚴

二十八

　　「那……那我活在人間還有什麼意思？你不能比爸爸更凶吧，爸爸說我們這一代做學生的太可憐了，一天到晚啃死書，啃得呵……」她張大嘴巴，又打呵欠：「他說我們應該鳥兒樣的自由自在地飛翔、歌唱……」

　　「我明天搬離你們家，讓你多一個空房間自由自在的飛翔、歌唱。」

　　「你可不能走，黃大哥。」

　　「為什麼不走，我最討厭不知道上進的人。」

　　「元德結了婚走了，你再走，我真是孤鬼一個了。」穆次莉想哭。

　　「除非你聽我的話，每天晚上好好的用功讀書。今後考試如果還有一門不及格，我就離開你們家。」

　　「讓我考慮考慮。」

　　「你想不想讀書現在決定，我走不走也是現在決定。」

　　「好……好吧。」穆次莉慢吞吞地：「你可得記住你不能走啊！」

　　「我走不走全看你肯不肯用功讀書，你一丟開書本我就走。」

　　「呵……你……你好凶，比爸爸還要厲害，呵……哈……」她打個呵欠，腦袋一歪又枕在黃洛天肩胛上。

　　§第十一章

　　黃洛天悉心的督促穆次莉讀書，次莉並不笨，只是從小就不曾好好見用功過，這習慣改過來著實不容易。她再也不敢藉故翹課，也不可以遲到早退，放學回家，規定的時間來到黃洛天的書房，打開書本，逐字逐課的研究。有時候一口氣的連續了好幾個鐘頭，好在黃洛天對她的脾氣瞭若指掌，沒等她哭喪著臉，就說出幾句輕鬆的話，或是打開抽屜找出一兩件她喜愛的小東西，包括糖果、手帕，以及小說書。穆次莉喜愛手帕，紅的綠的，印花繡花，收集著就像集郵。

　　「唔，這一塊手絹兒上面有個美麗的女孩子，拿去吧，擦擦你的眼淚。」

　　穆次莉翻翻眼睛看他，好看的手帕收進口袋中，眼淚收回眶裡去。

　　漸漸的，所費的精力心血積聚著，一天天的顯出了成績。穆次莉不再怕考試，每一門功課都給領引著使她發生了興趣。於是，黃洛天略鬆緊勒著的馬韁繩，休息和輕鬆的時刻增多，說說笑話，講講故事。這一夜，為著一份一百分的考卷，陪她在書房裡跳了半個小時的舞。

　　「猴子舞你不會？」穆次莉笑他落伍：「搖滾呢？扭扭舞也一竅不通？你啊，北京人的表弟，教起書來天下老師算你第一，看你這一雙腳，普天下男人倒數著上去也是第一。」

　　這一晚，第一次開禁，黃洛天攜帶穆次莉上了電影院。那是一部含蘊人生深義的文藝片，穆次莉以前常看的是拔槍打鬥和所謂香豔奇情的故事。這一場電影完畢，她心中感觸很深，一路上回家，默默地一言不發。

　　期考過了，穆次莉的成績雖然不體面，但是全都及格了。寒假開始，黃洛天準備陪她到野外好好的玩一天。

　　「黃大哥，我們約姊姊一道去。」穆次莉說。

　　「姊姊願意跟我們一道去嗎？」

　　「為什麼不願意，我一定要她去。」

　　所以，這一天大清早，姊妹倆一身短打，一色的藏青長西褲，穆長慈一件白色套頭毛線衣，外披一件藍上裝，穆次莉也披藍上裝，套頭毛衣是件深紅色的。

　　「黃大哥，你看我和姊姊像不像一對雙胞胎？」

　　「像得很，只是姊姊老了，過了年，生日蛋糕上得點上三十支蠟燭了。」

　　「黃大哥，你為什麼這樣沒禮貌？如果我是姊姊，一定氣死你！」

　　「姊姊不氣的，她對什麼事情都不會生氣。你說過我是北京人的表弟，如果我真是北京人的表弟，你姊姊至少有資格擔當北京人的曾祖婆婆！」

　　穆長慈笑了，黃洛天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只管收拾野餐吃用的東西。

　　上了路，搭上一輛公共汽車，車廂擁擠，顛呀蕩的，穆次莉抓著黃洛天的臂膀。

　　「黃大哥，我們到那兒去？」

　　「別多問，你姊姊都不問，你問什麼的？！」

　　「唉，今兒個……」穆次莉說到這裡，穆長慈伸手輕捏她的胳臂，她回看穆長慈一眼，不作聲了。

　　車子向北，約莫過了二三十分鐘，停了車，黃洛天領先，引著穆長慈姊妹下車來。這算什麼鬼地方，穆次莉昂首四望。黃洛天胸有成竹，敏捷地踏上路旁一重迭愈登愈高的石級，石級很不平穩，忽斜忽歌，忽凹忽凸，忽高忽低的亂堆亂砌。穆次莉起先蹦跳著，現在是嬌喘連連了。再上去雜草迷離，根本是人跡罕至的所在。

　　「黃大哥，我我們歇歇吧。」穆次莉說。

　　「歇嗎？好，我的背囊交給你。」

　　「哼！」穆次莉皺著鼻子向他伸一伸舌頭：「姊姊，你罵他。他簡直成心糟蹋我們。」

　　「你罵，你罵起來好聽些。」穆長慈笑著說。

　　「我罵就我罵。」穆次莉清清喉嚨：「唉，算了，我罵了明天他一定報仇，要我多背一課國文。」

　　「黃大哥所做的事對你都是好的，次莉，德、智、體、群，他現在給你受的是健身健體的教育。」

　　「姊姊，瞧你還替他說好話哩！」

　　「不稀奇，你姊姊對貓對狗都是說好話的。」黃洛天說著又向前直去了。

　　穆次莉認為起碼還得走上一百年，好不容易看見前面一片平坦的岩石，綿延無止境的碧水接著藍天。她連跑帶躍，奔上那碩大鵝蛋般懸臨半空的岩塊。陽光和麗，海風散發，她雙手舉天，像要把宇宙摟抱在懷裡。環轉環轉的跑了幾圈，笑著叫著，坐了下來，夾在黃洛天和穆長慈的當中。

　　「現在……」

　　沒等黃洛天說下去，穆次莉連忙模做他的腔調說：「現在，你看，走得辛苦些，風景多麼美！就像你念書，雖然辛苦些，念出樂趣來，多麼的快樂！」

　　「洛天，看來你的學生完全及格了。」

　　黃洛天笑著打開食物籃，取出各式食品放在平鋪岩面的塑膠布上。

　　「現在我們可以吃東西啦？！」穆次莉瞪著驚喜的眼睛：「真的嗎？黃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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