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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情話就是好話,你說給我聽,我說給你聽,小白兔也不可以聽。」

  「好,不後悔,就是小白兔。」小長慈捧在手裡:「我也要給你定錢的,明天給你。」

  「不必明天,桂圓和牛奶糖都可以用。」

  「好,牛奶糖統統拿去,太甜了,我牙齒痛死了。」

  §第五章

  小兔子,沒有耳朵聽不見,也不會傳話。如果傳話,向誰,傳達些什麼!二十九支蠟燭代表的是變?是領悟?小兔子,沒有耳朵的,他把它放在掌心中。滑稽的小東西,握了拳,它傳得他的體溫。握得那麼緊,手心痛了。痛給他一些感覺,也許,只有痛,是份真實的感覺。

  藍月咖啡館後的第二天,黃洛天來到陽明山牛寓探望穆太太,沒見著穆長慈。穆太太還是很衰弱,疲乏的笑,喘息著有氣沒力的說話。他沒有提及李小翠,不能,也不想啟口。

  黃洛天不知道穆太太眼中看出一些未被人看出的事,她心裡抑鬱萬般。也不知道穆長慈和牛正碩紅臉一場,穆長慈因此離開家。所以,他以為至少能在一旁看看穆長慈,或是問她幾句話,都不可能辦到。

  寶島九月天裡氣候千變萬化,這一天悶熱,空氣裡的水蒸氣好像抓一把可以摔出水分來。皮膚燙著了一樣的灼燒。熱氣又包在身子裡。黃洛天房間裡待不住,陽臺上散不開心,庭院裡走走,聽見汽車聲響,穆長慈來了。她來為的是穆次莉,次莉著了涼、發燒、病倒了。穆長慈帶著一大籃香噴噴的蘋果,穆次莉圓臉孔蘋果般紅,姊姊來總是帶給她無限喜樂,現在黃洛天也到她的臥房來,穆長慈坐在她的床沿上,她坐在床上背靠著枕頭,嘴裡邊說邊啃著蘋果。

  「姊姊,我告訴你一句話,昨天姊夫來看爸爸,晚飯的時候黃大哥溜了,我說:『黃大哥,牛頭馬面等著你哩。』猜他怎麼回答,他說:『牛頭馬面嗎?我等著和他陰間裡相見也不遲!』」

  「次莉,你在姊姊面前也左一句右一句的牛頭馬面嗎?」黃洛天無可奈何。

  「有什麼要緊?」穆次莉大眼睛一溜轉:「我都是那麼叫,姊姊從來不生我的氣,是不是姊姊?」

  穆長慈笑著點點頭,落落大方的。如果說穆次莉像一朵紅牡丹,她的姊姊是枝素心蘭。

  「黃大哥,說些你在英國的事情我們聽。」

  「請姊姊講些她在日本的事情我們聽。」

  「姊姊在日本和牛頭馬面在一起有什麼好聽的?我想聽聽你的葛麗絲,聽說她長得很好看。」

  「誰告訴你我認識葛麗絲?」

  「媽媽告訴我的,她說你認識葛麗絲的時候只有十九歲,你們訂了婚,不久你就要回到英國和她結婚了。」

  「真的嗎?」黃洛天笑著反問她。

  「自然是真的,難道還是假的不成!媽媽吩咐我別常常跑到你書房去和你一道寫大楷。她說,訂了婚的男人比結了婚的男人更可怕。其實她過分擔心了,你近來常常不在家,大約又是到什麼白貓、黑貓、花貓那些地方的。如果我是葛麗絲,半夜三更也要飛來把你持拎著回到英國去。」

  黃洛天笑,穆長慈也笑了。穆次莉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垂著眼皮咬蘋果。忽然,尖尖指頭那麼一點,向著黃洛天:「黃大哥,昨天我一個同學來,在院子裡遇著你,後來向我問長問短的,問你是我的什麼人,說你漂亮,又是一身的男性魅力,她對你一見鍾情哩。」

  「次莉,別這麼說,我的臉孔可紅起來了。」

  「你臉紅?她要我替她安排,把你介紹給她哩。」說著她把蘋果心隨手一拋,不偏不倚的擊中進房來的穆立強的臉孔。「哎喲!」穆次莉掩口叫了起來。

  穆立強臉孔泛黑,閃電般眼裡掠過一道凶光。隨即笑了笑,說:「好呀,次莉,蘋果心丟得這麼准,你父親的鼻子差些沒給撞癟了。熱度該全退了,頭也不痛了吧!」

  「是呀,爸爸。」穆次莉嬌憨地笑了。

  「好舒服,姊姊送吃的,黃大哥講故事,是嗎?」

  「爸爸,人家都十七歲了,還聽什麼故事嘛!」穆次莉噸噘嘴了。

  「唷,真的,爸爸錯了,十七歲的女孩子早就是個大人了呀!」說著穆立強非常關心的走近穆次莉床旁,試她的額角,摸她的手腳,再撫摸她的頭髮,說:「很好,沒事,燒退了。明天又可以蹦呀跳呀的跳舞看電影了。」

  「好呀,爸爸,我要看《相思曲》,可以嗎?」

  「當然可以,只要你喜歡,什麼都可以。」

  「可是,明天考試,找不到同學陪呀,姊姊你有空嗎?﹒」

  「請黃大哥帶你去好了,姊夫說以後姊姊得天天為他做些翻譯的工作,忙得很的。」穆立強說著盯了黃洛天一眼。

  「但是,」穆次莉望了一眼黃洛天:「媽媽吩咐我別和黃大哥一道看電影。」

  「你媽知道你的脾氣,擔心你過分打擾黃大哥,我自然也不允許你給黃大哥添麻煩。但是,只要不是天天去,黃大哥也需要娛樂消遣的。」

  「好呀!」穆次莉在床上拍手了。

  穆立強在室中巡邏般走來走去,停在一小盆盛開的紫羅蘭前。

  「爸爸,黃大哥送給我的,多好看。」

  「是呀,黃大哥在外國很久,最知道怎樣體貼女孩子的。」說著穆立強對穆長慈說:「長慈,你來一下,我有些話要和你談談。次莉好好休息,乖,嗯?黃大哥留在這兒陪陪你。」

  晚飯的時候,穆長慈留在娘家吃。穆次莉穿著睡衣下樓參加。穆元德又是不在家,空著他的座位。穆長慈臉上有份憂忿,昔才的明朗神情添到穆次莉臉上去。穆次莉喋喋不休,時時哈哈嘻嘻的笑,穆立強跟著說笑,就像和穆次莉合作無間的雙簧。

  飯後,穆次莉拉著姊姊在客廳裡看電視,《靈馬愛德》惡作劇,逗引得她更是哈哈笑。穆立強只要看平劇,馬兒會說話,荒天下之大唐!煙斗舉著鼻子裡哼了一聲,一搖一擺的回他房間去。

  「姊,晚上不要走,在家裡過一夜,陪陪我好嗎?」穆次莉央求著。

  「不行的,次莉。」

  「牛頭馬面在外面花天酒地,你趕著回家做寡婦,何苦來!姊,這兒才是你的家,你就在娘家住住為什麼不可以呢?﹒」

  「我不回去媽媽不放心,她身體不好,我不能離開她的。」

  說到母親穆次莉就要流眼淚,說要流眼淚就流下眼淚來。

  「那……那你晚點兒走,多陪陪我,媽知道我病也要你陪我的,是嗎?晚一點,你回去路上不要怕,黃大哥會送你,好不好黃大哥?」穆次莉抹眼睛。

  黃洛天駕駛車子送穆長慈回家,一路上誰也沒有話。大鐵門在望了,兩邊門柱上燈光逼人,像一對巨獸的眼睛。

  「謝謝你,洛天。」

  「長慈,我想和你談談,什麼時候給我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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