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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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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黃哥,幹!不幹的就是烏龜王八賣國賊!」 海蜇皮清脆可口,蘇老兒再斟兩杯酒。 「蘇老,真的,我夠了,我要醉了。」 「醉?什麼話?年輕輕的三四杯酒就醉了?!想當初我和你差不多年歲的時候,一喝就是十幾碗。」 「我怎麼能夠和你比?能夠和你相比的只有武松,武松醉了打虎,你醉了打死一隻金錢豹。」 「我打死一隻金錢豹?你也知道我打過金錢豹?嗄?!告訴我,什麼人說給你聽的?」 「你自己嘛,那次我來吃宵夜,你坐在桌子上對大家演說打豹的故事,實在夠精采。」 「你說精采?真的嗎?哈哈哈!你沒看見那只豹給我砸了好幾拳以後那副可憐相,爬在地上哼也不敢哼哩,黃哥,你不錯,我還要把另外一次打豹的事說給你聽,你先說,你聽到的是我打了雄豹呢?還是那只雌豹子?」 「我不知道那只雄那只雌,只記得你說你一把拉斷那豹的尾巴。」 「拉斷它的尾巴?嗄?那……那准是那只雄豹子,雌的尾巴非常堅韌,就像我胳臂上的肌肉一樣。女人的就不對,硬是一片軟豆腐,所以人家討女人的便宜就叫吃豆腐。但是,像……像那些四條腿的東西可就不同啦,硬是母的更兇猛,母豹張口那一吼,就像惡婆娘發脾氣,大喝一聲,丈夫只好往床底下硬鑽,鑽了進去就不出來,說什麼也不出來,硬是不出來,大丈夫說不出來就是不出來,後來就沒有出來。那女人見他不出來也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就是沒有辦法。後來……呃,黃哥,我說到那裡了?」 「說到女人沒有辦法。」 「哦,對了,女人沒有辦法。我……我們見到了女人可真是沒有辦法,比方說,唷,喏喏喏,看。」蘇老兒瞇著眼睛指著巷子那一端:「說女人就是女人,可真的來個女人啦!」 那「女人」果然向這食攤奔著來,塑膠拖鞋敲著地面卡嗒卡嗒的響,年齡並不大,該稱女孩子,但衣著、神情、體態,卻無一不顯示她是個飽曆風塵的女人。 「蘇老,有什麼好吃的?」她口裡問,眼梢看著黃洛天,雙手一掠被雨淋濕的長髮,一扭身子坐在黃洛天近旁的一隻圓凳子上,窄裙子一撩,一大截雪白的腿。 「有,有,小翠兒,炒蝦仁,鹵牛肉,都是你愛吃的。」 「好嘛,一樣一小碟,還要些炒麵,算便宜些。」 「你這小女人,什麼時候我多賺你錢的?」 李小翠笑一笑,顯然疲乏的眼波那麼一飄蕩,落在黃洛天杯子上,她逕自端了起來,細眉向上一揚,幹了那杯五加皮。 「喂,小翠兒,這種酒,你們女人沒辦法呀。」蘇老兒嚷。 她仰臉笑,一列細白的牙齒。五加皮幹了,空杯子重重的回到原來的地位。 「還要嗎?」黃洛天含笑問她。 「好呀,你捨得請,我就喝給你看。」 黃洛天要了酒和酒杯,紅澄澄的,三滿杯。李小翠取著,一杯接一杯的喝。 「再給我三杯。」她把凳子挪了挪,挪近黃洛天。 「別再喝了,你會醉的。」黃洛天聞著她的脂粉氣味。 「捨不得錢了,是不是?」 「小翠兒,什麼時候你學會喝酒,酒會損壞你的嗓音呀!」蘇老兒說著一擺手。 「噪音?我何必理會噪音?男人們要的東西清一色,管我金嗓子還是破銅鑼。」 「你是個歌星?」黃洛天問。 「是呀,中國的桃樂絲黛呀。」她雙眉一揚,又一推遮掩到眼前的烏黑長髮。 「她是黑貓歌廳的台柱。」蘇老兒告訴黃洛天。 「黑貓?!」 「黑貓會帶給你厄運的,怕了?是不是?大男人?」 「我沒有洋迷信,我奇怪的是,為什麼我到黑貓去沒有見到你。」 「你到黑貓做什麼?找鼎鼎大名的黑玫瑰?」 「你就是黑玫瑰?」 「是呀,心兒黑,刺兒長,所以我是黑玫瑰。」 「但是……」 「但是,我是非常美麗的。」李小翠淡笑著接腔:「我知道的,所有男人的臺詞也都是一樣的。」 「你原籍那裡,小姐?」 「誰要你打聽我的底細的?」 「我……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麼奇?我身上沒有奇跡的!」她一推炒麵盤子立起身:「蘇老,一共多少錢?」 「我請客,好嗎?」黃洛天說。 「是的,你請客,你請我喝酒,你付酒錢。我付我自己的,我不欠負你什麼。明天晚上到黑貓來,口袋裝滿些,要什麼有什麼的!」 那扭擺著的胴體在巷子那邊愈去愈遠,雨還在下,卡嗒卡嗒的拖鞋聲也愈低微,蘇老兒摸摸鬍子,說:「唷,這個小妞兒真是沒辦法。」 黃洛天離開蘇老兒食攤的時候十點半過了。「踏破鐵鞋無覓處」,歌女黑玫瑰,李小翠,這就是穆立強告訴他的,他父親的私生女兒?!回到穆家,穆立強室中的燈光還亮著,他敲敲門。裡面答應了一聲:「進來。」 黃洛天深深地咽了一口氣,推門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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